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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年前百味曾在一家个体的加油站做过半年打工人。
那个时候百味刚刚经历了一次创业失败，经济限入前所未有的窘境，当时急需一份能解决生活温饱的工作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只要肯干不挑活，解决温饱的工作是不难找的。
很快百味在小区便民广告栏里一则加油站招聘广告的指引下，成了城郊一家个体加油站的加油员。
加油站的规模不是很大，因此员工也不多，一共就四个人，还是两个班，一个班两个人。工作性质是干二十四小时歇二十四小时。
那个时候百味刚过三十岁，再加上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有吃苦的底子，所以加油员的工作对百味来说，还是很轻松的，虽然要熬夜，但一个班上两个人，能轮流休息，倒也还行，毕竟第二天可以歇一天。
百味找工作的时候，之所以没找进工厂的工作，是怕工厂人多事多，自己应付不了。虽然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但这些年一直是自己折腾，没有打工的经历，怕去人多的地方自己应付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
刚到加油站上班的时候，百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幸运一半来自老板人好，有时上班迟到一会不会大呼小叫，平时也不刁难人；另一半而来自同事人好，同事小鹿人勤话少，憨厚朴实。
这样的工作环境对百味来说简直是在最倒霉的时候撞了大运，甚至百味觉得这样的工作环境工资少点也能接受。
心顺工作就有劲。
因为与小鹿合得来，百味觉得自己比小鹿年纪大，应该多照顾小鹿一点，因此在工作上经常抢着多干一点，晚上值夜班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让小鹿多睡一会，毕竟小鹿还年轻，觉多。反过来有时候晚上百味要是睡过了头，小鹿也不叫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平时两个人虽然很少聊闲天，但工作上互帮互助，两个人呆在一起很舒服，感觉工作一点也不累，虽然有时候忙起来会脚不沾地，也是歇会就没事了。
顺心的日子总是感觉过得快。这样干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百味和小鹿从来没有红过脸，也没和老板闹过别扭。
但是突然有一天，原来的老板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把加油站卖掉了。
加油站一如既往地正常运营，除了墙上挂的营业执照换了法人和几个加油员知道加油站换了主人，其它一如往常。
事实上，一如往常的只是工作性质和工作内容，气氛已不再一如往常了。
工作气氛虽然不是硬性的工作内容，但却是工作内容的润滑剂。不和谐的工作气氛无形中就加重了心理上的劳动强度。
原本百味和小鹿两个人一个班配合得很好，两个人都不争不抢，不多言不多事，只把工作干好，其它闲事一概不管也不问，挺好的状态。
但是现在却成了问题，两个人都太佛系了。原来佛系不是问题，现在却成了问题。
新来的老板老任认为两个人少言寡语是工作积极性不高。事实上两个人只是平时不怎么聊闲天、说八卦而已，对待工作却从不偷懒。
但无论如何诚见一但生成，便很难改变。
加油站的工作不像工厂生产线，上班并非一刻不停的干活。因为加油站的工作时间很特殊，它是上二十四小时歇二十小时。
这样的工作时间，要是像八小时制的工厂流水线，上班不停歇，不要说别的，就体力上能胜任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因此加油站的工作虽说工作时间长，但是在加油间隙还是有零碎的时间休息的。
这些零碎的休息时间，百味和小鹿过去是用刷手机来填补的。虽然这在正常上班族看来有点不可思议，上班还能看手机。但百味和小鹿过去半年的确就是这么过来的，应该说过去的老板在管理上确实很良心，那个时候加油站的业绩还是可以的，最起码百味觉得比现在是好的，原来的老板应该属于激流勇退吧。
每当看到老任看向两人的眼神时，小鹿会私下里对着百味嘀咕：“姐，我觉得老任大概要换了我们俩。”
百味不接小鹿的话，只是笑笑。其实小鹿有这样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首先开始受难的就是小鹿。
每天早上七点交接班，交完班之后是上班的早高峰，每天百味和小鹿忙完这阵，会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是不忙的，没车的时候两人就会像往常一样坐在营业厅里看会手机。
“以后上班不能看手机，哪有上班看手机的！”老任板着脸训小鹿。
百味也赶紧把手机合上。
小鹿来加油站打工已经半年了，这是第一次挨训，马上关了手机，但心里有点郁闷。
老任要是从来的那天起就事先说一声，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上班不能看手机，不看也没事。
但一样的话非得说出撵人的气势来，就让人感觉郁闷。
不看手机了，在营业厅坐着又不对了。
“光在营业厅里坐着，加油的来了得等你，去加油机跟前坐着，人等车，不能让车等人。”又是一顿让人感到窒息的输出。
真是同一件事分谁做，同一个人分谁看。很显然老任看百味和小鹿哪一个也不顺眼。
原来小鹿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打工人，现在的小鹿觉得快乐没有了，只剩郁闷了。
人心里郁闷，运气一般就不顺。
百味加油，小鹿收钱发奖品。奖品种类很多，有香皂、毛巾、洗衣粉、矿泉水……，客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按加油数量对应的奖品自己挑。
小鹿给完奖品，那个客户又要从奖品台上多拿一块香皂，小鹿不给。
“多拿一块怎么了，又不是拿你家的！”客户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妆画得很浓，特别是她伸出来的手上戴着的长长的银粉色镶钻美甲很是抢眼。
“我们有规定，你加的油的数量只能拿一块香皂。”百味在跟那个时髦的年轻女人解释。
“教条！”时髦女人把手里的香皂扔在奖品台上。
“你说谁教条？”时髦女人的态度让心里郁闷的小鹿找到了出口。
“你什么态度，你们加油站加油员就这素质吗？”时髦女人立刻抓住小鹿的冲动来拨旺自己的嚣张气焰。
“你多拿奖品，和我素质啥关系？”今天的小鹿一改过去温和谦让的脾气，要和她掰扯到底。
一边的百味明显感觉到了小鹿今天的不对劲，她现在不能说小鹿，她知道小鹿现在表现得虽然强势，其实是最脆弱的时候。她也不能再说时髦女人，那样一来，成了两个对一个打架了，有理也没理了。
正在百味想着要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的时候，老任从营业厅出来。
“吵吵什么？”
“她想多要一块香皂……”百味没等小鹿说话，抢着说。
“多要哪行，该多少就多少，按规定来。”在奖品这一块，老任是坚决不让步的。
“我们是服务行业，加油员不能和客户吵，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以后谁再和客户吵，就不要干了。”
两个人刚为老任平息了刚才的风波松一口气。老任却又翻脸了。
工作关系和家庭关系是一样的，关系和睦的时候，话怎么说都对，每个人的心开阔得都能跑船。但关系一但有了隔阂，彼此之间就会变得锱铢必较，屁大点事也能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大夏天三十多度的高温，两人在加油机跟前一坐就是一上午。身上的工作服被背上的汗贴在身上好几次，小鹿身上起了一身热痱子，痱子痒得人心烦意乱，腿上的还好，撩起工作服裤能挠一会，虽然有的地方都挠出血印子来了，但也比由着它痒好受一些。但背上的想挠也够不着，只好买了花露水去宿舍让百味给她喷喷，痒是暂时止住了，但整个人一身的花露水味。没过多久，百味也一身花露水味了。
不忙的时候，两个就坐在小麻扎上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路上的细尘把两人的脸色铺成了和它一样的灰褐色。
偶尔要是有能引起两人共鸣的话题，两个人也聊会天。
有句话叫当你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正在看着你。当两人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或发呆或聊天的时候，那些来来往往的车里或许有些人看到加油站的工作很轻松，上班还能发呆或聊天。但那些坐在开着空调的车厢里匆匆经过的过客，是无法体会天天在温度超过三十度的户外坐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腿上的热痱子被挠得新伤接着旧疤、额头上的汗还未擦干、背上的汗味夹杂着花露水味正在疲惫着挥发变干。
接下来的日天，虽然百味和小鹿都处处小心着，干活让老任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但小鹿还是打算放弃这份工作了。
“姐，我不能干了，再这么干下去，我都要抑郁了。”小鹿最近几天确实心理压力很大。
小姑娘第一次出来打工，脸皮薄，老害怕被老任训，但老任又根本不把训人当回事。
百味劝小鹿就算打算辞职，第一次出来干活最好干个有头有尾。最起码干到这个月的月底。
百味下班后，收到小鹿发的微信：“姐，我不往下撑了，本来我也打算干到月底，但是现在的工作状态太让人压抑了，活不能这么干，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与其等老板炒了我，不如我自己识时而退。我决定明天和老任提。”看来小鹿下了决心。
百味没再劝。但小鹿也没等到和老任提辞职的机会。
百味因为最近心太累，晚上早早就睡下来。早上打开手机，又看到了小鹿发来的微信：“姐，老任昨天晚上把工资给我结了，明天我不用去上班了。”
百味感觉头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了起来。
“老任怎么说的？”百味觉得老任要辞掉小鹿总得给一个理由。“老任说现在效益不好，一天也卖不了多少钱，用不着两个人干，一个人干就行。”
“那就剩我自己了，晚上我一人熬夜，三天两天行，时间长了人不熬干了！再说这两天不忙，不代表以后也不忙，我一个怎么应付得了！”百味对着小鹿发起了牢骚。
“另一个班也辞掉一个，另一个班也剩下一个人了。”小鹿又发来一条微信。
“但愿辞掉的另一个不是陪老任演戏的。”百味打下这句话又觉得不妥，没发，又换了一句：“老任也不容易，看来真不挣钱，要不也不能四个干活的一下辞掉两个，互相理解吧”百味给小鹿发的这段话有点不痛不痒，但不然呢？自己能说什么？
“姐，我打这份工，本来只是因为离家近，暂时干着。一开始挺好的，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是不是我太差了，连个加油员的工作都要被辞掉？”
小鹿的话让百味心里很难过。赶紧给小鹿打视频想安慰一下她。但小鹿拒接。
百味只好给小鹿发语音：“小鹿，不要这么说，既然不上班，就在家休息两天再说吧，这阵也确实挺熬人的。”百味发完语音，看看自己时间也差不多了，饭已经来不及吃，匆匆出了门。
一晚上没有任何前兆的裁了两个人，百味去上班的路上心里想着到了班上老任会说点什么呢？
事实上，老任什么也没说，就像小鹿和另一个被裁掉的小女孩不曾存在过一样，时间照常过，天，照常热。
但有一点不一样，百味发现老任脸上有了一丝丝的笑容与轻松。
这天是真的热，百味大清早的背上就出了一层汗，百味感觉背上的汗凉凉的，好像要重新透过毛孔钻回到皮肤里去一样。
接下来的工作百味一个人干，老任也没有说任何话，比如现在效益不好，一个人先干着，以后忙了再找人什么的话，老任什么话也没说。
百味过去虽然没打过工，但老板见过不少，老任真是个特例。
晚上百味一人值班，没车加油的时候，虽然能躺在长椅上眯一会，其实根本不敢睡的，只是眯着眼歇会，耳朵是醒着的，神经是绷着的。
到了半夜大概一两点钟的样子，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噪音也渐渐被周围的黑夜吞没得所剩无几。百味看到有辆白色小轿车，没有像正常加油的车辆一样，把车开到加油机前，而是径直开到了营业厅门口，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司机，说想买瓶水，奖品台上就摆着矿泉水。
百味告诉那位司机，门口的矿泉水不是卖的，是加油的赠品，可以加油送。司机很为难，他说他不加油，只想买瓶水。
矿泉水肯定是不能卖的，但他不加油又不能送。百味看那位司机确实是口渴了，就主动送给司机两瓶水，司机拿手机要付钱，但百味深知非卖品是不能卖的，如果自己私自卖水又是更大的错误。于是就没让司机付。
百味转身回营业厅，发现老任在营业厅站着，百味吓了一跳。老任在营业厅隔壁房间值班，平时没见他起来过。
“刚才那个司机加油了吗？”老任阴着脸问。
“我问他了，他说不加油，只是口渴了，想买瓶水。”百味像做了贼一样，毕竟自己没经老任同意私自送了司机两瓶水。
“这水都是有成本来的，哪能白送人的，这是公家的又不是你家的，这点弄不明白吗？”百味没想到老任因为两瓶水说这么重的话。
“那位司机本来没想白要的，是他要付钱，我没要，要不我给他付上吧，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带水杯了，今天我还喝了一瓶水，按一元一瓶付，我付三元吧。”百味麻利地拿起手机用微信往站上的手机里扫了三元钱。
老任嘴上说着不用，但并没阻止，脸一直阴着。
过去还没换老板的时候，加油站的水加油员是可以喝的，老板也是明说了的，而且碰到过路司机口渴的这种情况，不加油送他两瓶水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已不同往日。
老任来以后，百味没再喝过站上一瓶水，但今天出门急，忘记带水杯了，中午渴了一上午，实在忍不住了，才喝了一瓶，大概老任看见了。
百味明白地知道老任要换的绝不止是小鹿和另外一个被裁的小姑娘，他要大换血，只是他需要时间。
谁也不会想到，接下来的日子，百味过得就像历劫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波不平，波波又起。
小鹿走了以后，也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心情不好所致，百味感觉自己变得有点事事不顺。
那天大概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当时百味确实有点困，给一辆车加完油后忘记拧油箱盖了。
司机是位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回来找老任理论的时候，百味已经下班回家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交班的同事张燕迎出来告诉百味有人要投诉她，因为她忘了给人拧油箱盖，昨天老任和那位司机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依不饶的。
百味没接话，进了营业厅，老任还没算完账，百味等着老任算完账说昨天的事，但老任算完账直接走了，什么也没说，也没提丢油箱盖的事。
百味拿了凳子出了营业厅，坐在加油机前生闷气。
张燕凑过来说，那位司机是她村里的，她能说上话，老任让她出面和那位司机说和一下。
“说和啥？他要投诉昨天就投诉了，拖到今天，不就是要钱吗？他要多少钱？”百味一生气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不带喘气的。
“那个司机说自己车上有小孩，你没给他盖油箱盖，给他和他的孩子造成了安全隐患，非要投诉你”。张燕概述了一下昨天小伙子说话的内容。
“他要多少钱？”百味知道老任已经把底牌告诉了张燕。
“老任说给他二百。让我先去问问给一百行不行，要是不行再给他二百。”百味觉得自己已经是待宰的羔羊，根本就没有还价的余地了。
但百味觉得二百块钱是自己的底线，再多不行。
“二百是底线，如果他不同意，那就走法律途径，让他告我吧！”
最终百味赔了二百块钱。
经历了这次赔油箱盖事件以后，百味的工作热情明显下降，也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只是现在一共两人，一人一个班，提了辞职暂时也走不了，但得提前和老任说。
就在百味踌躇着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老任提辞职的时间里，加油站一天之内又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被辞职的另一个班上的小姑娘，另一个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姐。
加油站在小鹿被辞职十天左右，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依然是两人一个班，只是换了小鹿。
两人一个班，晚上能倒开班睡会，就不那么累了，百味又犹豫了，要不要辞职呢！
虽然现在干得不顺心，但真要辞职，就又得去找另外的工作，其实干什么工作都不会全随了自己的心。除非自己干，但再想想自己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又决定再忍一忍，虽然挣得不多，但自己得先渡过当下的难关。
打工人大概都是这样吧，一边想着痛快地辞职不受气，一边又为生活的艰难而犹豫、为无路可退而无奈。
百味决定再忍忍。
新来的大姐姓李，和百味一样不怎么说话，但干活麻利，一看就是和百味一样吃过苦的。
但自从李姐来了以后，百味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些加油的客人好像很不好说话，有的甚至故意刁难李姐，有时候百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有一天李姐值上半夜的班，百味睡下了，听到外面车喇叭不断声地响，把百味吵醒了，百味以为李姐睡着了，赶紧起来打算去给车加油，结果站在营业厅往外看时，李姐已经站在加油机前等着了，一辆拖拉机头拉着一个长长的拖排正拐进加油站里来，司机很明显是在恶意按喇叭，百味没出去，也没让李姐发现自己起来，又回去睡了，百味值班的时候从来没碰到过这辆车。
还有一次，李姐值下半夜的班，她和百味说，这两天有辆大卡车老是加完油不马上走，撵也撵不走，司机看着不像好人，如果那辆车再来，她想把百味喊来陪着她，等那个司机走后，百味再去睡。
百味当然同意。
下半夜的时候，因为李姐提前嘱咐过，百味就没敢睡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概两三点的样子，李姐过来喊百味，说那辆车来了。
百味让李姐在营业厅待着，自己替她出去加油。
车上下来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司机，大概天热的原因，光着上身，看人的眼神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百味眼也不抬，给他加完油，麻利地让他付钱，结果他说他没钱，得等老板给他转了钱过来，他才能付钱。付不了钱，肯定不能让他走。
百味回营业厅陪李姐坐着等，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钱付过来。但那个司机仍然不走，又说自己还没吃饭，有点饿了，得先吃点饭，说完半个身子钻进驾驶室，驾驶室的车门开着，他就那么一半身子露在外面，一半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脸朝里吃起饭来。
李姐说，连着两个班了，这个人都是这个点来，每次来都这样拖延着不走。
百味想到自己值下夜班的时候没碰到过这个人，但百味没说，怕李姐更害怕。
百味第二天早上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碰到两个亲戚正在楼下等自己下班，一个是二姨家的表姐，另一个是表姐的老公贾译。
虽然是亲戚，但这几年百味一直在外地开店不常回家，这次又是因为店面赔了钱，暗淡回乡，所以自己也不愿意和亲戚联系，实际上百味和表姐已经有七八年不联系了，她的老公更是第一次见。
上楼寒喧客套几句后，百味要进厨房做饭，表姐赶忙制止。
“我们坐一会就走了，不在这吃饭！我们来找你有点事。”表姐拉百味坐回沙发上。
百味在心里嘀咕，他们找自己什么事呢？自己一不当官，二又没钱。
“你在加油站上班多长时间了？我一真以为你在外地没回来，前两天听贾译说你在加油站上班。就过来坐会。”
表姐大概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但百味听出了不对劲。自己没见过贾译，反过来贾译也没见过自己，就是见了面也不会认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加油站工作。于是百味没接表姐的话，看向她老公贾译，看他怎么说。
贾译也已经意识到表姐说漏了话，赶忙接话：“我也是听朋友说你在加油站，回去跟你表姐说了一嘴。”说完继续低头去看手机。
“加油站的活累吗？”表姐并没有因为说漏了话而难为情，又主动问百味。
“还行吧。”百味不想多说。
“你们是两个人一个班？”表姐的问话像不间断的流水。
“对。”百味回答得依然简单。
“两个人一个班多好，事少！不像我上的那个班，人多事多。”
……
“贾译的同学去你们加油站加过油，听他说，你们加油站才来的那个年龄大点的，是他们村的。”表姐还在不停地按自己的思路按步就班地说着。
百味真不想插嘴，就现在表姐这一通输出，自己一插嘴话题马上就得往八卦的方向走。
“噢，我都没问过她是哪个村的，我们很少聊天，我不爱闲聊八卦，她也不怎么说话。”百味说的是实话，在一块干了好几天了，没问过李姐是哪个村的。
“普通聊天不算八卦。”表姐显然理解不了百味的思维。
百味没说话。不想接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百味看见贾译抬眼看了一眼表姐。
表姐好像马上会意地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女士手表。百味从小就没戴过手表，觉得那东西可有可无的，看时间看手机就行，要是为了好看，好像自己也没那个需求。
“这个是贾译的同学买的，他知道我们认识你，想找你帮个忙。”表姐终于绕到正题了。
“我能帮什么忙？”百味疑惑地看着表姐，又扫了一眼一直在看手机的贾译。
“很简单！”表姐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掏出另外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这个百味知道，是录音笔，百味在数码商城见过。
这时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贾译抬眼扫了一眼桌上的录音笔，然后开了口：“我同学也是受人之托请你帮个小忙！”贾译此时说话的时候似乎稍微放下了一点从进门开始就端着的架子。
“这东西装口袋里也看不见，你就和你同事正常聊天的时候打开，家长里短的聊什么都行，过两天我过来拿。”表姐殷勤地把她老公的话补充完整。
表姐夫妻两个夫唱妇随的算是把来意彻底说明白了。但百味有点僵。
百味知道表姐无故突然送块表来，还兴师动众地两个人一块来，肯定有事，但也没想到是这种事。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真有人带着目的要监听别人，太可怕了。
百味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表姐和她老公的面容都模糊着扭曲了起来。百味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里莫名有点害怕，也有点生气。
她在心里想着：这不应该是在谍战体裁的电影或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吗？今天竟然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真像做梦一样。
想到这里百味又有点伤感：我现在是落魄了，但也不会落魄到要为了一块手表去祸害别人。于是百味的脸瞬时冷下来。她把桌上打开的手表盒重新盖好，又把那支录音笔搁在盒子上面，推回到表姐面前。
“我不管托你的人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李大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同事，别说我们处得还不错，就算我和她有过节，我也不会帮你做这种事。”
表姐和她老公都没说话，她老公贾译把手里的手机顺手扔在面前的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皱着眉头不停地来回搓着自己的下巴。
表姐见气氛有点紧张，忙打圆场：“哎呀，又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就普通聊天，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表姐显然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
百味在心里说：“同事之间的闲聊，出于信任而产生的嘻笑怒骂、彷徨哀怨，不过是敞开心扉吐出了积在胸口的一口气而已，说过如风，话毕如烟，再无可寻。但我如果用这种不见天日的方式给人录下来，交于别有用心的他人去生事端，那不就是间接地害人吗！”这些话百味只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他们既然为这事来找自己，那现在自己把这番话说出来只会让气氛更尴尬。
但总得找点托辞拒绝，想来想去，还是借一把辞职的理由吧。虽然自己现在还没彻底下定辞职的决心。
“这个忙我真帮不了！加油站的活我已经跟老板说了，我不干了，老任现正在招替我的人。”百味说这话的时候看到表姐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变冷变硬。
“你就是因为这么轴，这些年才没混好，没想到到现在还是这么不开窍。”表姐的话像一把针一样扎进百味的每一个毛孔里。
真是应了那句话:“在利益面前，有些人翻脸比翻书更快。”
表姐和她老公走了，当然和他们一块走的还有那块手表和录音笔。
百味想着李姐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想想之前发生的事，心里烦躁得不行。
就打个工而已，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
其实百味也明白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复杂的，只是当下发生的事更鲜活地证明了这一点而已。但也真鲜活得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突然百味脑子里一个激灵：自己整天没心没肺的，会不会自己平时说过的话也早已被人录过音。想到这里，百味觉得背后像站着一群鬼一样的害怕。她赶紧走到窗边透口气。
百味从窗户往楼前的大路上看时，表姐和她老公还没走远，正站在路边打电话。
百味不想掺和这些复杂的事，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给李姐提个醒。
第二天上班之前，百味正想着见了李姐要不要说昨天的事，如果说要怎么说才合适！这时百味的手机响了，正是李姐打来的。
“刚才老任给我打电话让我上明天的班，和张燕一个班，你知道为啥调班？”李姐的话里充满了疑惑。
而比起李姐的疑惑，百味更多的是郁闷，她莫名地感觉今天的调班与昨晚表姐和她老公在马路上打的电话有关。百味感觉自己心里的火直往嗓子眼冲：“李姐，老任给你调班我真不知道，你今天不上班，那我今天和谁一个班？”百味能感觉自己声音很大，但压不住。
“老任没说，但他既然说我和张燕一个班，那肯定你和那个小姑娘一个班。”李姐听出了百味的烦躁，但没怪她，声音依然很平静。
李姐显然是相当然地猜的，那个小姑娘现在还没下班，得百味去接了班她才能下班，百味要是和她一个班，那她不成打连班了吗，刚上完一个二十四小时，再接着上个二十四小时，怎么可能？虽然自己这么干过，但那可是刚来的时候真是为了多挣钱在拼命，但那个小姑娘可不一定会这么拼命的干。
带着疑惑到了班上，小姑娘正在跟老任吵吵。
“我不打连班，谁爱干谁干，我不干，我困了，要回家睡觉。”小姑娘交完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百味又是一个人干二十四小时。
老任一如既往地什么也没说。
百味心想，我一次吃亏不说，他装看不见，我两次吃亏不说，他装不懂，那我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他不多给工钱不说，连一句话也没有，他是吃准了我现在落了难，急需挣钱，不会跟他提辞职，他才这么有恃无恐地欺负人。
好吧，再难，这个活也不干了！
百味下定了决心跟老任提了辞职。
老任没抬眼，只是说了句：“你得提前说，我得找人。”
可以，百味心里说辞职得提前说，但你辞人是从来不提前说的。好吧，你的地盘你做主，我撤了，你随意。
很快接替百味的人就到了。老任竟然提出百味走之前吃顿饭，这话从喝他瓶矿泉水都得按市场价付钱的老任嘴里说出来，百味还是很吃惊的。不管他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隐情，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加油站，百味在路上给李姐发了条微信，嘱咐她以后说话注意。
李姐回了两个字“明白”。
后记：
打工人的生活，不是一篇故事能够写尽，只是借了加油的美好寓意，画一笔打工人的艰辛。
画里藏着故事，故事里又藏着画。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生活顺了，觉得生活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又毫无生气，但一旦生活有了波折，又觉得那碗淡淡的白开水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一生很长，会遇到很多人，各种各样的。有的和你投缘而成了朋友，写下的是朋友的故事，色彩和谐，线条流畅，让人赏心悦目。
有的和你缘浅，只是人生的过客，但也会有不同的故事发生，虽然色调不那么协调、韵律不那么和谐，但那也是人生路上的风景，虽然它是岔路上的，但也值得记录，让它留下痕迹。
记下人生路上的每一段故事，不管它是苦的、辣的、咸的，也不管它是酸的，还是甜的！
感恩生活所赐，品读人生百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