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1.

据说,人鱼的记忆,有足足七天。

大力坐在海滩上,手拖着下巴,靠着日落,听着海水翻滚的声音,眼里尽是忧郁。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而之前眼里唯一曾闪烁的光芒,现在也熄灭了。

大力生活在一个靠海的小村,村里的人靠打渔为生。那天大力就像往常一样出海,打渔对他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撒好网后,悠然自得的在小船上睡了起来。

一觉睡醒,近乎落日。大力心理慌说糟糕,便赶紧起来把网收好,起来的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摔进水里。今天的网比平常沉些,或许能小小的丰收一下,大力心想,心里不油然而生些许期待。

渔网收尽,大力傻眼了。他捞上来了一个受伤而昏迷不醒的人鱼,女的。

2.第一天

大力趁村民都回家吃饭的时候,把人鱼偷偷的背到了自己山头的家,放置在自己的床上。他也不知道治人鱼是不是跟治人一样,他就一顿糊弄,抹了上去。

他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不过看到人鱼在痛苦的呻吟,恻隐之心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一切安置妥当,他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捡了一些干草垫在地下,早早睡去。

第二天他没出海,他想等到人鱼醒,给她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

中午,人鱼醒了。面对陌生的环境,还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不善言谈的男人,人鱼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胸口,恐慌的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个禽兽。”

大力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不慌不忙的的说,“我叫大力,是个渔夫,你在我家,你受伤了是我救的你。”

人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稍微放松了警惕。不过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大力不放。

“你又是谁?我看你这不像是个人类啊?”大力继续发问。

“我叫小渔,是条人鱼。”小渔耿直的说。

“人鱼?”大力面无表情,“地上很危险的,你还是会海底去吧。”

那一瞬间,小渔怀疑大力是个面瘫,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好吗。不过随即又有些为难,“我也想回去,可是我现在受了伤,不能如海,如果我能如海,顺着海流我就可以找到家。”

“好,养好伤你就快走。”

小渔暗地里一阵白眼。

3.第二天

上午大力交待好小渔一些事情,就出海了,他特别叮嘱小渔不要出门,不要下地,就好好的在床上休息。

虽然已经跟大力相处一天了,小渔还是不适应跟人类相处。难得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小渔坐卧榻上,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陌生世界。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放肆地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明亮之中有五六个黑点,应该是正在打渔的渔夫的小舟。海风吹过,卷起浪花,惹来孩童们的嬉笑。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原来自己居住的大海的外表是那么漂亮。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惬意。

几天之后这段记忆怕是要抹去了,如果我不是人鱼,那该多好。

人鱼可以和人一起生活吗?

傍晚大力回来,小渔兴冲冲地把大力唤到床边,问他一切她看到的好奇的东西和事情。起初大力还有些不耐烦,不过后来耐不住小渔的软磨硬泡,非常耐心地给她一一解答。

等到小渔像解了瘾似的心满意足,她灵光一闪,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住的龙宫城里什么模样吗?”

“并不想,能有什么?虾兵蟹将伺候着,没事骑着龟丞相出去玩?”

“你…”小渔被大力这句话呛的无话可说,小脸气的涨红,愤愤地扭向床内侧。

4.第三天

今天天气不好,海面上刮了很大的风,像是愤怒。

大力回来的有些晚,他回来的时候以为小渔已经睡了。小心翼翼的点燃蜡烛,借着蜡烛的灯光补着破烂的渔网。

烛光和黑暗,将大力一丝不苟的侧脸烘托地有些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小心,生怕吵醒了小渔。怕什么呢,大概是怕小渔又缠着他讲故事吧,大力心想,苦笑中竟夹杂了一丝宠溺。

那些所有,都被小渔看在眼里。她并没睡着,她怕黑。不过大力不知道。

5.第四天

小渔已经可以下床了,不过因为先天性原因,她不能走路,只能来回蹦。她似乎从来没有体验过跳跃的感觉,刚开始兴高采烈的围着大力在家里蹦来蹦去的。

“你们人类真好玩,可以用两条腿走路,我也好想要腿啊,这样就不用跳了,跳的我好累。”小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说完,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地面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了小渔的哭喊。

大力无奈,叹了口气,把趴在地上的小渔想小孩一样携起来,放在了床上。

“你说那个石头是不是故意的?看我第一天学会跳欺负我?”小渔的脸气的鼓鼓的。

“是我派那个石头去绊你的好吧,我看你太跳了,想让你消停会。”

小渔又是一通白眼伺候。

“疼不疼?”

“疼死了!你反应也太慢了!”

6.第五天

大力远远的就看到自己家里冒着黑烟,心里一慌,总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越想越着急,便扔下手头的活,跑回家。

一脚踹开家门,他喊道,“小渔?小渔?”越是没回应,他越是担心。

“大力你快来!”小渔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充满期待,不像是遇到了危险。

大力稍稍有些放心,不过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找到小渔,只见她白皙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双手拖着个盘子,看到大力接近了冲着他傻笑道,“我给你做了饭。”

大力蹙眉,盘子里都是些黑色条状物,因为太黑了他并不能分辨是什么。

“这是什么?龙宫城特产?”

“对呀,你们人类吃不吃炒蚯蚓的,超好吃的。”

看着小渔天真的脸,大力勉为其难的拿了一个,艰难地吃了下去。

好吃,哭了。

7.第六天

夜。小渔闹着大力陪她看天上那种一闪一闪的东西,大力告诉她那是星星,小渔就闹着说去看星星。大力说只能看一会,不能多待,小渔欣然点头。他们坐在屋前的草地上。

被繁星吊坠的夜空,像是绸缎上镶满了钻石。小渔明显被夜空的美震撼了,手舞足蹈,像个孩子。大力就淡定坐在她旁边,手撑着下巴,嘴里面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你看到那么漂亮的星星,你不高兴吗?”小渔扭头问大力。

“那都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才高兴得了,我早就习惯了,你的伤差不多好了,明天基本就可以下海了吧?”大力问。

小渔的表情有些黯淡,“对啊,应该没问题了。”说吧抬头继续看星星。

“你知道么,我们人鱼的记忆只有七天,七天之后我们会忘掉这七天内的所有事情,周而复始。”

“是吗,那就忘了吧。我对你本来就是过客。”

但你对于我从来不是啊,人类可没有七天记忆这种说法。

“那你会记住我吗?”

“或许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遇见人鱼这种生物。”大力还是那种心不在焉的口吻。但是心里的波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从小父母就不在了,”大力竟然自己主动开口,跟往常一样,淡淡地说,哪怕这次是自己的伤心事,“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可后来爷爷也不在了。”

小渔听罢,心生怜悯。

“所以,这七天,有别人陪着我,还是挺幸福的。”

你幸福就好了,对我来说,你幸福就如同那天我躺在你的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阳光普照大海。

8.第七天

晚上,小渔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大力回来,等着天亮。

突然,大力破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快走!村民们知道了你的存在,要杀你。”

小渔有点懵,忙问,“他们怎么会知道的?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大力着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路上听到有人提及。不管那么多了,你现在也基本能下海了,赶紧走。”

“可是…”小渔有些迟疑。

“没有可是了,你难道想被杀吗?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善良的,他们有的信奉神灵,看到异类必将诛之。”

说罢,将小渔背起,拿了个捉鱼的鱼叉,往海边跑去。

大力一路飞奔,偶尔小渔回头,只看到黑暗里有星点火光,听到嘈杂的人声。可是大力毕竟背着小渔,哪里有村民们跑的快。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跑了,距离仍旧在缩短。

“在那边!快别让她跑了,快追!”

小渔抱紧大力,怯怯地说,“大力,我怕…”

“没事的,有我在,我肯定会让你安全回去的。”大力喘着粗气,却有一种让人觉得肯定会做到的力量。

对啊,我一定会让你回去的,我知道村民们知道这件事跟我有关,他们肯定包容不下我了,我也知道你会忘了我,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跑了好久,终于跑到了海上的栈道。后面追击的村民举着火炬慢慢的接近。大力把小渔放在栈道上,拍拍小渔的肩膀对着她说,“一会我阻拖住他们一会,你趁机赶紧去找回家的海流。”他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不过这次更多的是做好了觉悟的坚定。

“你可以跟他们解释吗,说我没有恶意的…”小渔带着哭腔说,眼里面都是泪。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安稳的过完最后一夜,然后好好告个别。

大力苦笑,摸摸小渔的头,“有恶意的是他们,你永远是最善良的。”

告别?如果这就是告别,那我宁愿让自己的背影帅一点。

说罢转身,瞪着慢慢接近的村民们,杀气腾腾。

一人首当其冲,冲着小渔挥着棍子跑了过去,让大力一脚踹飞回去,带倒了一些人。其余一看真的出手了,便叫着喊着朝他们两个跑去。

“就是现在,快跳进海,海里面他们找不到你的!”大力又摆脱了两个村民,冲着小渔喊。

背后的小渔已经哭成了泪人,此时恍然醒悟,匆匆入海。

那一瞬间,明月当空,午夜已过。

9.第八天

小渔精神一震,迷茫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事情,为什么眼前有个男人?为什么他在跟好多男人打架?他是为了保护我吗?

“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你在保护我吗?”

是时间了吗,大力又踹飞了一个人,不过他也受了伤,坚持不了多久了,无奈地笑。

好吧这样至少可以洒脱些。

“姑娘,英雄自古不问出处,今日你我一见便是有缘,他们想对你不利,我只是打抱不平罢了。你快走吧。若我们还有分,以以后路过还请把我叫,给我做炒蚯蚓。”

大力说的,就跟自己真的是陌生人一样,明明转身就可以拥抱,为什么就像隔了无数堵墙。自己真像个英雄救美的人呢。

小渔再次看了看大力,好像心中还是有疑问。

“你快走!”大力声嘶力竭,似乎是在哀求。

扑通一声,小渔犹豫再三,跳进了海里。

这样就好了。大力如释负重,半跪在栈道上,任由村民们拳脚相加,好像把鱼人逃走的不满都撒了出来。

如果你要走,我还无法挽留,那请把我的思念也带上。

如果带不走,那希望你每天可以开心的像个孩子。

如果你忘记我,那你的那份折磨,我一同承受,你的那份幸福,请你独自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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