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忽明忽暗，陈子鸣看着裹在被子里瘦小的莫小不，狠狠的吸入几口，然后掐了烟头，顿时房间唯一的烟火气也被灭了，他觉得自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魔鬼当然不需要光明，他只有把自己摁在黑暗里才有勇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声音沙哑而绝望，他知道，说完这个故事，前面就是悬崖，那他也得跳下去。
“江西，一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我家就在那里。
我十岁那年，七岁的妹妹跟着我去山上捡柴禾，我让她坐在一边等我，她就坐在一片杂草堆里，不幸被毒蛇咬了，从村里到乡里的卫生院有几十里山路，就算是妹妹被送到了卫生院，那里也没有血清，妹妹最终……”
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能继续往下讲。
“妹妹的去世对妈妈的打击特别大，妈妈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她整天就疯疯癫癫的拉着人问妹妹在哪？一看见小女孩就要上去抱人家，村里的小女孩都被我妈吓的不敢出门。爸爸无奈之下，把妈妈锁在家里。”
多么痛的回忆，多么不堪的往事！陈子鸣的心被自己撕开了一道缝，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的继续撕。
“我才十岁，我成了村里人的笑话，我是他们眼里疯子的儿子。没有人再愿意和我玩，除了隔壁陈叔家里的两兄妹，大的哥哥叫陈建军，妹妹叫陈小艾。
陈建军看不过我被人欺负，就替我出头，他在学校里时时刻刻都护着我，他大我一岁，我管他叫哥。他对我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爸要种田地，要管我妈，忙不过来。建军的妈妈就让我上他们家吃饭去。他们家条件也不好，但只要有好吃的就一定给我留一口。我童年的温暖是建军他们一家给的。
十三岁那年，妈妈去世了，爸爸带着我去了镇上，建军也被送到了外婆家去读初中，他外婆家在你们家乡。”陈子鸣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像是在等莫小不给个什么反应。莫小不依然无声的啜泣，不似先前那么激烈了。
他该怎么讲述接下去的故事？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明媚的下午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他却不知道世界真的有这么小，小到他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我和建军兄妹后来就只能在假期里见面，初三那年……”仿佛在努力回忆，陈子鸣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初三那年，建军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读完，他来找我说他要去打工挣钱了，有需要就和他说。而我爸，偏偏就在工地上被钢筋戳中右腿，去工作是不可能了。又是建军一家雪中送碳，没有他们一家的帮助，我不可能上高中，上大学。”
陈子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陈建军一家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他无以回报。
“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莫小不终于开口。
“你还记得你初中里的事吗？你们宿舍半夜进贼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
“我哥叫陈建军，因为块头大，我们都叫他军哥。”陈子鸣终于走到了悬崖边。
莫小不浑身一颤，军哥？怎么那么熟悉？
“对，就是当年你们学校被开除的军哥。”陈子鸣不等她发问就接了下去。
五雷轰顶！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军哥，那个初中就开始耍流氓的人怎么可能有一副菩萨心肠去帮助陈子鸣？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陈子鸣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悲凉，“第一次在走廊看见你，我就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跑去和建军说我看上了个女孩，哦，他就在这个城市打工。他说，好呀，让哥替你把把关。我就准备带他来认识你，那天你正下课，他一眼就认出了你。”
“所以，你就是要替他来报复我？”莫小不冷笑，她原来真的完全不认识陈子鸣。
“我和建军说当年是他不对，做错事了就该承担后果。可他听不进去，他初中也没毕业，要找份工作很难，他吃了很多苦头，先是我，后来是他妹妹小艾也上大学了。他是个混蛋，但对我和小艾来说是最好的哥哥。”
“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了。”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莫小不怀抱一线希望，等着陈子鸣把剧情反转。
“对不起，小不，建军于我的恩情我此生无以回报。”陈子鸣说完，站起来，快步的走向门口，身形顿了顿，拉开门，走了出去。
无边无际的荒原里，莫小不怎么也走不出去，哪里才是路？哪里才是尽头？她满心以为她遇到了心动的爱情，却原来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和阴谋。
陈子鸣从莫小不的生活里消失了，即使他们俩在同一个大学，莫小不再也没看到过陈子鸣。
一个月后，莫小不发现自己大姨妈迟迟未来。她偷偷的去药店买了早孕试纸。两条醒目的红杠！
莫小不崩溃了，她不得不去找陈子鸣，然而陈子鸣宿舍的人说他已经不住在宿舍里了，大四的毕业季，大家各自忙着工作的事，他们也不知道陈子鸣去了哪。
莫小不抱着一线希望，去那个小屋找他，开门的却是一个老伯，房客已经易主。
莫小不踉跄的走在街头，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在校门口的对面，她无力的蹲下，她痴痴的盯着对面的学校大门，这么肮脏的自己，还有什么脸走进那扇象牙塔的大门？
她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她好累，她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映入她的眼帘。
她抬头，是夏言。
夏言伸出手，她僵硬的膝盖无法支撑住她，夏言的肩膀及时的接住了她往前倒下的身体，她靠在他肩上，泪水像决堤的长河狂涌不止。
“我怀孕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夏言的背一僵，痛从眼底直达心底。
“有我在，别怕。”他轻轻拍着莫小不的背。
他感觉身上的份量越来越重，他低下头，莫小不已经晕了过去，靠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往下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