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丨 雪花如糖
"什么时候的事?" 她惊奇地叫起来。夏风的哥哥，就在他们的母校教音乐。
"前年秋天，听说是肺癌，查出来只几个月的时间，人就走了。''
前年秋天! 林雪猛地想起那封信，难道它和他哥哥的死有关? 怪不得当时他的心情似乎很沉重，但她不明白夏风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 她又埋怨自己的冲动，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要迅速地投入另一场恋爱。可是现在能分手吗？吴昊为了她，已经决定不回家乡，留在这儿，工作的事也有些眉目。
"那个李冬梅，还记得不? 金融大专毕业，爸爸安排她进了地区银行。她一直在打听你和夏风的关系，听说你们沒有来往了，正疯狂地追求夏风呢! "见林雪陷入沉思，朋友干脆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李冬梅，怎么不记得呢?班上最漂亮穿着最时髦的女生，说话嗲声嗲气，爸爸是银行行长。晚自习结束后她喜欢缠着夏风一起回家，而夏风也不拒绝，总是和她有说有笑肩并肩推车走出校门。每每见此，林雪心里酸酸的。
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应该明确地说出当时的困境，并信任她，她并非那种贪念大城市的繁华而不愿回老家的人。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可见在他心里他和她的感情不过是一段比普通朋友多一点的友谊，而不是异性之间的喜欢与爱恋。他肯定另有想法，或许和李冬梅有关。
想到这，林雪再也没有勇气追问下去: 夏风接受李冬梅了吗? 她害怕听到那个不愿听到的答案，强烈的自尊心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青春的恋情，仿佛才开始就骤然结束又仿佛根本没有开始。
03.
林雪和吴昊结婚了。和许许多多在异乡打拼的人一样，夫妻俩一起攒钱买房、还贷，送孩子入园上各种兴趣班，共同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庭。
时间从指缝间不经意地遛走，一晃眼女儿已上初中。林雪和吴昊在大城市也站稳脚跟，都成了单位里的中层干部，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但应酬却越来越多。尤其是吴昊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材料，整天忙这忙那，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对林雪百般体贴，甚至连她的生日都常常忘记，平时说话也心不在焉。有次，林雪收拾完厨房心急火燎地赶着上班，一时找不到手机，就催促他:
"快帮我找找手机。"
他连眼皮都不抬，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说:
"八点了。"
林雪忍不住发火:
"你到底在想啥? 我在问手机呢! "
"就找个手机，需要发这大的火吗? "吴昊不以为然地说。
林雪知道再问下去，俩人不免争吵，还不如自己找。可找了半天，也沒手机的影子，无奈坐在沙发上，却感觉屁股下有个东西。一起身，发现手机正乖乖地躺着呢，才猛然想起自己几分钟前搁那儿的。
唉，过了四十岁，记忆力陡然下降，总是丢三落四，东西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林雪有些沮丧，也有些生气。沮丧自己正在衰老，生气吴昊整天不知道脑袋里想什么，一件事要交待好几遍他才能回过神来，而单位一个电话、一件小事就能让他丢下家里的事，即刻赶过去。
恋爱时的激情早己褪去，有的只是平淡甚至单调乏味的生活。每当这个时候，林雪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青春，回忆起往事。
夏风的影子，往往会从心底浮上来。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和李冬梅结婚了吗? 自从在南方工作成家生孩子后，林雪回家乡县城的次数很少，以前的很多同学已失去联系。关系要好的几个有的去了北京，有的去了新疆，偶尔打电话竟沒有人提起过夏风，是刻意回避还是真不知情，林雪也不好意思主动打听。
但天底下有时会发生一些很凑巧的事。春节回老家，和表姐逛街时碰见她的同学，这同学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家的楼房:
"这房子都住了三十多年，政府马上要拆迁，但要联系到所有住户的亲笔签名才能赔偿。你说许多人都不住这破房子了，就像夏风，人家离开这儿十多年了，早在深圳开了个大公司，每年销售额都上亿，整天忙得到处飞，哪有时间回来签这个字呢? ”
他和夏风竟是邻居 ! 林雪喜出望外。从他口中得知，夏风毕业后回家乡只呆了一两年，就南下经商。
回家后，林雪马上在网络中输入夏风的名字，弹出来上百条信息，点开其中的一个，果然是关于他的新闻。
在照片中，林雪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人群中的夏风。人到中年，他早已不是那个清涩的少年，眉宇间有了些成熟，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原本就高大的他更显得伟岸，但嘴角的笑容，还是以前熟悉的样子。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在网页中找到了他的实名微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逐条翻阅下去，大多是关于工作的记录。要么被政府领导接见，要么被邀请到各种场合参加剪彩、接受记者的访问等。显然，他已经成为市里有名的青年企业家。见他意气风发、事业蒸蒸日上，林雪感到由衷的骄傲。就在她百感交集时，一段配着《大话西游》剧照的文字映入眼帘: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你! 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林雪身体瞬间像被电击一样: 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吗? 难道他为当初没有及时表白而后悔?
她用颤抖的手指忍不住又往下翻，想找到关于他婚姻的一些珠丝马迹，翻了七八页，终于看到一条简短的消息:
"三十八岁，婚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林雪有点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以夏风的身份和地位，身边怎会缺聪明漂亮的女人? 按理说，他早该结婚了。等到这个年纪，恐怕是挑花了眼的缘故。
微信兴起，微博逐渐衰落，夏风的动态越来越少。林雪也不再想入非非，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一天，北京工作的同学突然发来微信:
"明天出差到江城，约吗?"
''必须的呀。"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后，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夏风碰巧也来，他想见见你。''
消息来得太突然，林雪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见面，这个念头曾经出现过很多次，但不久又被熄灭，她认为他们不可能再见面。可现在怎么办? 见还是不见? 她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
"咦，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对?'' 吴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
她迅速按退出键，故作平静地说:
"没什么，有个同学出差路过，说要聚一聚。"
"去呗，请别人好好吃一顿。噢，对了，我明天也要出差，不能陪你去。''对她的同学，吴昊向来很热情。
听丈夫这样说，林雪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些。便以开玩笑的口吻给朋友回复到:
"好，欢迎夏总来。"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林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二十年前的一桩桩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经过。明天见面怎样打招呼? 聊些什么? 自己是不是老了很多? 胡思乱想至凌晨两三点才勉强入睡。
次日早晨，她去了单位，向领导请了个假，午饭后就回到家。吴昊正在整理出差的东西。见妻子早早回来，有些吃惊。
林雪以为丈夫知道了什么，不自然地说:
"我早些回来洗个澡，换件衣服。"
林雪匆匆洗完澡后，从衣柜里找出前些天买的一件米色及膝连衣裙，准备在外面套件浅咖色的薄风衣。可是裙子拉裢卡住了，连忙喊吴昊帮忙。
吴昊见妻子神色不对，以为是自己又出差把家里一摊子事丢给她，她有怨言，自己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这一喊，马上殷勤地跑过来。
林雪站在室内，阳光恰好照在头上，湿漉漉的黑发更显油光发亮，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裁剪得体的连衣裙勾勒出饱满而又不失苗条的身材。吴昊心里一阵荡漾，凑近她光滑如玉的颈，轻轻地吻了一下。一抬头，忽然看见妻子后脑勺有好几根白发，心下骇然，不由得生出些酸楚: 结婚十多年以来，林雪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而自己家境又一般，俩人全靠努力打拼才有车有房有存款，她却很少抱怨，也很少穿名牌衣服，甚至连金项链都不愿戴，总说戴着俗气，其实她不过是怕花钱。想到这，他语气又显温柔:
"把这几根白头发拔了，免得让老同学看见。"
"咦，别拔，拨了长得更多。"
"那把它压在里面，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见丈夫今天举动有点异常，又想到要去见夏风，林雪心里有些谦意，觉得对不住吴昊，就轻轻地推开他，柔声道:
"你还要赶飞机呢，别磨蹭了。"说完帮他从衣柜里取来一件厚外套放在皮箱里，又提醒：“别忘了下飞机穿上，北方天冷，免得着凉鼻炎犯了。"多年的夫妻，到底是有情分的。爱，早已从海誓山盟化为生活中的一举一动。
吴昊出门了。4点半，林雪坐在汽车里，正要发动车，却见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妇，手里牵着蹒跚学步的女儿。孩子走路还不稳，每向前一步都要咿咿呀呀地叫声爸爸。
男人眼里闪着幸福和宠溺，一把抱起娇小的女儿搂在怀里，在粉嫩的脸蛋上“啵啵”地亲了两下。林雪见此，不禁想到夏风，他的孩子也应该有这样大了吧。
车钥匙插在孔里，却始终沒勇气点火，她有点犹豫:
见了面又能如何? 过去的时光能回来吗?俩人以后怎么相处，她能把他当作普通朋友吗? 此时，手机突然响起:
"妈妈，家长会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沒来，你忘了我还要在班上介绍学习经验呢? "原来是女儿借班主任的手机打来的电话。
这消息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神情恍惚的林雪浇清醒。上周五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女儿说要开家长会，她还在回执单上签了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说忘就忘了呢?她暗暗懊恼不已。女儿升入初中，学习明显紧张起来，但丫头从小就有股不服输的劲，总是对爸爸妈妈说:
''我一定要努力考上省重点高中。"
想到这，她迅速地发动汽车，急速地向女儿学校驶去。窗外的凉风吹来，王菲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这年华青涩逝去，明白了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