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骂严氏父子之恶,百官亦痛严氏父子之弊。恶之源,弊之本,人尽皆知。然人人不言。唯海刚峰一人,痛陈其本,敢刺其根者,天下也只此一人。
文官衣禽,武臣服兽。禽有高洁之品,兽亦有勇武之魄。本为高洁勇武之士,又真岂能衣冠禽兽者乎!
鹤振于九霄,声唳华野,苍鹰无敢视其锐;群狮摄于豚彘,羊羔亦可辱之。明廷苦于倭患,凡二十年之久岂真乏良臣猛将耶!
道学言:尊者,讳之;高者,隐之。煌煌大明四纪天子,几近油枯灯灭。万民言之:嘉靖者,家家皆净耶!若非一封披龙鳞,恐君王宾天日,即山河倾覆时。假尊者,爱其名;高者,珍其羽,使奸邪无所藏匿,生民安其居所,风和景明海晏河清,讳之何,隐之何?
昔有大儒,生于鲁,长于齐,师于楚而事于秦。天下书十分,八分在其胸腹,足遍于城郭乡野,交游于塞上南国,著书布道传经世之学。其名内外咸闻,皆曰:善。此三代之下,小圣人也。
是时,复社新立,东林初起,人曰:众正盈朝。天子隐于深宫,阉宦收其爪牙,锦衣藏其绣刀。大儒言:万马齐喑,非生民之褔。刹时间,众正群起,请国法裁之。五马刑大儒于煤山,人争相食其肉。大儒丧,天下戚戚然。自此,天子携众正高踞庙堂,再无异声。然,今年东虏扣京,明年李闯拔城,不多年天下离乱。
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彼时东林钳制舆论,诸邪窃居庙堂,朱明国祚十去其七,及至熊、卢、孙,三武夫亡,余三尽矣。
煤山留大儒遗言:文脉至此绝矣!血迹未干,天子以发覆面,徒留笑柄!
明主新丧,闯军来,顺民以伏;东虏至,明主失德,良民诚待圣天子救。家国沦丧,生民倒悬,于世家何干尔?
夫明之亡诚可笑矣。明朱起于陇亩,倚重士绅,自绝于农人;喜世族道学之粉饰,己溺己饥独不闻也。养恶犬以钳制言路,好党人而挞伐异己,苟天下之大,几无净土。身死国灭,异种窃据神州。
呜呼!水淹河漫,我亿兆臣民,为二十又四万人之奴才。删书改书毁书,使我中华典籍毁殆,贻害犹至今时。此诚可悲也!悲之而鉴之,兴灭继絶,犹可待之;悲之而又复之,东虏之后,复又为何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