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卿卿一早起来就觉得胸口憋闷,丫鬟喜儿给她倌好发,问道:“奶奶面色不谐,可要请王医生来府里扶扶脉?”
卿卿扶了扶额,问道:“今儿个几号了?”喜儿答:“十四了。”边答边扶住卿卿的手腕。卿卿起身道:“明儿个就是十五了?还是算了,免得惊动长辈。”
因着每月初一十五,府里也有相熟的大夫来扶平安脉。吴卿卿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婆母妯娌说嘴,引来闲话。
两人边说边行,出了卿卿住的皓月楼寝室。
位于周府西南偏角的皓月楼,原是仿照着南面儿闺阁造成的。也是预备留着家中未出阁的女儿住的。只如今周家这一辈里女儿少,男儿多。又男儿长成,娶妻生子,人数趋多。京中地贵价高,父母在又是不分家的。等到了卿卿进门,宅子不够,便索性将这里分给了二房长子周赐,这便是卿卿丈夫了。
不过说来皓月楼虽小了些,却精巧雅致。便是离了正房有些距离,于着卿卿却也已经分外满意、知足了。
这个时候也不过刚刚出个日头,天微微有些明。她的另一个丫头雀儿把洗漱用的水端下去,又赶上了楼来。她们两个是贴身伺候的,需要随伺在卿卿身边,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的。
两丫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披上大披风,这才扶了卿卿的手,一左一右护着卿卿下得楼来。
从皓月楼往正房还得先往婆婆所在的南二房。因这三人都是个小脚,堪堪行了约莫一刻方才到了。主仆三人站在门廊下,等着小丫头通传,卿卿婆母尹氏叫进才能进屋内。
卿卿的婆婆尹氏是江南那边的人,说话从来轻言细语。虽则嫁到京城几十年,吴语软音乡音始终不曾改过。
当然,尹氏为人可并不软糯,只是这样的语调,兼之长一张圆脸,天生带着笑模样。她每逢初一十五,必是去庙里捐香油的。所以周府二夫人尹氏在外的名声倒是不错。外头个个都赞周府二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慈祥人。
只卿卿却不太喜欢她这有菩萨名儿的婆母。你看二房这边妾侍通房来来去去可从来没缺过,庶出的却只得大姑娘一个,平平安安长到出嫁。
就这还是二夫人未嫁进周家之前,留下来的糊涂帐。大姑娘早早儿便定了人家,一等及了笄,便远远儿嫁到通州去了,一去便再没回来过。由了这事儿也可看出,这二夫人可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卿卿刚嫁过来时,识人不明。她这媳妇又不是尹氏中意的娘家人儿,也很是吃了几年不明不白的闷头亏。便是周赐的庶长子,也是那几年出生的。吴卿卿开始还没醒转,待得回过神来。她丈夫的庶长子已经活奔乱跳长到五岁了。
卿卿始才急了,她发奋生子,可也只得了一子一女。长女次子生生比庶出长子小五六岁。又因了两次生产间隔太短,落下病根儿,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风吹便倒。每日间吃得药倒要比饭还多。
可孝字大似天,她娘家又没人撑腰。就是现在知道,婆婆是个奸滑的,也不过只能掩了不平,遮了心,天天还得过来给了婆母站桩请安。奈何?
门口站了稍许,吴卿卿脸都冻得僵了,尹氏身边的丫头兆红方来传尹氏的话叫进。丫鬟杨芷从里间给卿卿打了帘子,请了卿卿入内。
吴卿卿进到里间。尹氏屋子里面烧了地龙,热气一扑,卿卿只觉得难受异常。
她婆母尹氏这时候正由姨娘碧桃伺候梳妆。这碧桃原也是尹氏的丫头,前些年给了二老爷做了通房。只命苦,虽有过一胎,然不足月就掉了,尹氏怜惜她,给她抬了妾。
这事儿也使得个个称颂。吴卿卿心中不由晒笑。婆母尹氏算计得真是好,这么个旧人,自己的丫头,还偏偏怀儿未生,抬个妾占个名头,也不费什么事,她自然乐得大方。
可碧桃虽抬了妾,无奈自小跟随尹氏,深知自己家这个主子的脾性,怎敢拿乔?遂每日只如从前,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媳妇给母亲请安!”卿卿两手一并行个万福。尹氏只口里“嗯”一声。卿卿也便起身,站到了碧桃姨娘左侧,只帮递些钗环,开始跟了伺候婆母。
这两婆媳关系不睦,如今也已经是相对无言了。一时室内只听得梳妆的些许细微声响。
便在这时忽闻外界嘈杂,人声喧哗。吴卿卿心里一惊,无端端有些发颤。
人声由远及近。打头是尹氏的奶娘吕妈妈,她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平日里最是威严不过一张脸。这时见了,却是脸色煞白,整个人似都抖的发散了。
卿卿看到这样,心里吐吐跳个不住。只仿佛看着吕妈妈嘴唇上下翻飞:“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少爷和静怡小姐落水了……”
轰的一声,其余的她已是听不见了。
吴卿卿捂着胸口,一下软到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