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嘱咐我把剩下的刻字也都上色。我想起以前扫大墓哪家的小孩如能被选中为祖师爷的墓碑刻字上色也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虽然那时我也描过几回,后来也很少参与扫大墓,每年清明也就拜一拜自家爷爷而已,这自然也不算得什么事了。
顶着烈日保持一个姿势聚精会神画了一个多小时,等完工站起来时多少有些腰酸背痛,还弄得一手都是红色颜料,于是一如往年一样便抄起旁边到处都是的纸钱擦了擦手。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苦活,且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肃穆。
小叔和我爸把坟前的空地清理干净后,小婶便把带来的祭品一一摆出来。摆放妥当后,小婶就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阿爹保佑我全家平平安安,保佑你小儿子大富大贵……
我爸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抽烟,我走过去陪他坐着。在场的人都生怕吵到了什么,即使要说话,也都压低了声音在说。太阳很大,周围连一棵小树都没,我们也没撑伞,反正感觉空气里有些凉凉的。
过没多会,好像是什么吉时到了。我跟小叔的大儿子一起把几十米长的鞭炮环在坟前的草地上,接着四周放了八只地雷炮。小叔拿着一根香把长串鞭炮点燃,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彻了整片荒野。不知过了多久鞭炮声停下来后,开始依次点燃地雷炮,一声声如闷雷般的炸响让人以为快要下雨,然而抬头看看那日头,却依然火辣辣的刺向双眼。
开始烧纸钱和各类纸扎的地下贡品。毕竟一年也就一回,所以带的有些多,花了不少时间才烧完。荒野中的风向不定,这会在上风口,一会就变成了下风口,熏得我眼睛生疼,还难免吃一嘴纸灰。
大家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心里都想着些什么,可能都难免会缅怀下先人吧。爷爷生性固执,生前也不讨得膝下那几个儿女的欢喜。我爸那三兄弟关系一向不甚和睦,但孝道是老家人道德体系里非常重要的一项,所以即便你我兄弟之情早已淡然无味,但在孝字面前,每年在这一天仍然有机会凑在一起祭奠共同的亲人。
眼前的火越烧越旺。小叔总算开了个口,说起了这边的地价,爸爸也三言两语搭着说起了话来。小婶问起我工作的状况来,我不痛不痒又不失礼貌的回答着。我妈说小婶年轻的时候很是泼辣,小叔没结婚前也算是个没多少心机的小伙,后来在闹分家,争地位这些事情上没少被小婶牵着鼻子走。前些年小婶患了场大病,身子虚弱了不少,争强好胜之心也弱下了,这才会心平气和的和我这种后辈拉起家常来。
小叔的大儿子比我小得多,我也就当他弟弟看待,只是平时没多少接触,他也好像对我有着防备之心,说不上几句话,看来这上一代的缝隙会在下一代里继续延续。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扫大墓时,一群小孩子会到处找一种叫“刺箥”的野果子吃,小堂弟也跟着我满山跑,这会估计也都忘了吧。
不远处的地方又有地雷炮的声音响起,这山野中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就在我们准备收拾各自的东西返程时,突然一大滴雨水滴到我的鼻子上。我就知道这雨迟早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的巧,赶忙跑去拿出了早已备好的雨伞撑上,另一把给了我爸。小婶慌慌张张的带着她儿子跑到前方去。我爸对着小叔说了声:那就走吧。简单的告别,便各自回去。
回来的路上望着这细雨纷纷,依然有股淡淡的哀愁悬在心头,无关那已逝之人,也无关眼前这沉重的气氛,只是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时节和这样的雨,为这模糊不清的前路漫漫,而感到沉重和彷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