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误闯
本是月白风清的夜晚，越接近王族宫殿，雾气越重。待小燕与凤九摸到宫墙根儿底下的时候，五步开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小燕向四处仔细探看一番，确认道：“这定是比翼族为了王宫的安全，刻意布下的阵法，专门用来迷惑敌人的，好让敌人在迷雾中迷失方向。这一招确实高明，省去了好些护卫王宫的兵力。”
各部族自祖先传下来的护卫营地安全的法子各不相同，有的擅长设界，有的擅长挖陷阱，有的擅长迷阵，有的擅长奇门遁甲，各有所长又各有缺欠之处。今日二人所遇的迷雾阵，虽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陷在阵中难以脱身，但若身上揣着罗盘或迷谷树枝，走出迷阵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今，二人却只能面面相觑。这是一场脑门子发热、说走就走的盗宝之旅，事先并没做任何准备工作。此时，二人的全部家当，除了各自的兵器和小燕怀中揣着的两个香酥鸡腿之外，就剩了凤九随身带的几两散碎银子，别无他物，又去哪里找罗盘和迷谷树枝？
凤九倚着宫墙蹲下，心中颓然。她此行入谷的目的本是为了追逐东华而来。他临离开太晨宫之前，面色严肃凝重地对她叮嘱的情景，凤九还历历在目。那样灼热的目光，那样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以往东华在逗弄她取乐之时从未曾见过的，这让凤九一时之间有了些了悟，却又拿不准这“了悟”究竟有几分真假。所以她才不顾安危、不辞辛苦，一路追逐而来。终于入了谷，可追逐他下落的唯一线索也断了，凤九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
燕池悟挨着凤九蹲下，瞧了瞧凤九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于是耐着性子劝慰她道：“不过是迷雾阵，还不至于将咱们困在这里。老子走南闯北、行走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你放心，有老子在，一定带你闯出这里，见识见识什么是频婆果。”
小燕说罢，将凤九拉起来，二人一同翻过了宫墙。宫墙内迷雾更重，前路茫茫，不辨方向。小燕以魔法化出一轴丝线，将线的一头牢牢系在凤九的拇指上，然后面上十分得意又兴奋地笑道：“怎么样？老子聪明吧？你在这里等等，老子去前面探探路，然后再回来接你！有着丝线连着，不怕你我走散了。”
凤九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小燕满心期盼着吃了频婆果能变得更英伟，早已身先士卒地平地一窜带着一轴丝线，闪身没入了浓密的白雾之中。系在凤九拇指的丝线上有一股力道一抻一拽地在凤九的手指上跳动着。
小燕离去之前那满脸的兴奋之色，让凤九在感动的同时略有愧疚。说到底小燕算是误打误撞、被她诓来的，平白无故跟着她一起涉险，这让凤九觉得自己有失江湖道义，良心上也十分不安。以后再行走江湖，也没什么颜面自称一声“女侠”了。因为心里这点儿不安和愧疚，所以燕池悟说要来盗宝，她二话不说就舍命相陪。
凤九将身子隐于宫墙拐角的暗处，约摸等了半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小燕回来，拇指上的丝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有任何动静。
凤九思量着，小燕身为一介壮士，若是被一个小小的迷雾阵困死，那纯属笑话，连幽冥府的十八层地宫他也是能来去自如的。但考虑到毕竟他从前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君，说不定趁这个机会落入什么陷阱机关里遭了天谴，遇到什么不测……凤九越想越担心，挥手间祭出陶铸剑握在手里，沿着丝线的方向向宫殿深处寻了过去。
丝线的轨迹翻墙涉水、上房爬树，凤九这一路寻来颇费体力。浓雾掩映下，终于在一片林子中的一棵树冠上寻到了丝线的尽头，而四周却寂静无声，丝毫没有小燕的踪迹和气息。
正当凤九在树上不知所措时，前方一棵树的树叶猛然一抖，一股似有似无的魔息一闪而过。凤九二话不说，飞身朝着魔息消逝的方向追逐而去。但前面的魔息究竟去向何方，而此时她自身又所处何地早已不得而知。
凤九知道小燕功夫好，脚程极快，所以自己脚下也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分花折柳、势如闪电。眼见着面前的魔息越来越强，却又如同跟她躲猫猫一般在一个转角消失不见。而凤九一路追来速度太快，来不及停下转弯，径直朝着前面冲过去。这一冲，却误打误撞地冲出了迷雾阵的边界，凤九眼前登时豁然开朗。
回头望时，身后依旧是迷雾茫茫，那雾气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身后。而天上狂风卷着流云肆意翻滚，低头是一片青青茂林，在风中摇摆不休。
凤九费力地收身踩踏在一个树冠上头，举目四望，哪里还寻得见小燕的人影？连一丝一毫的魔息都感受不到，唯见遥远的天边繁星隐没，一轮绛红色的圆月挂在那里。
此地如此怪异的景象，显然呈现的是妖孽之相。大约今日的黄历上写的是“不宜出行”四个字，轮到她在外面处处倒霉，眼下又无意中闯入了什么敷妖的禁地。
凤九心中依旧惦记着小燕的安危，不晓得他究竟去了哪里。正思量着是在这里找找他，还是折回去再到迷雾阵中瞧瞧，忽然听到脚下的树林中传来一串女子的娇笑之声。凤九心道，那大约就是这敷妖之地绑住的那个妖了，声音这样娇俏活泼，大抵应该是一个年轻的、长得不错的妖。
她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妖类了，觉得临走前溜下去偷瞧一眼应该也耽误不了什么，于是攀着落脚的树冠往下溜了一截，兴致勃勃地借着树叶的掩藏，朝着茂林中的笑声之处望去。
极目之处，林中一方不太开阔的空地之上开满朵朵妖异的红花。长剑立一旁，施施然凌空盘腿趺坐在红花之上的，竟正是凤九心心念念一路追寻而来的紫衣银发神君……
他怎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凤九十分疑惑。瞧他的模样似乎在闭目养神，她正打算悄悄行得近一些，蓦然瞧见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从趺坐的帝君身后攀上他的肩，又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紧紧搂住他的腰。女子绝色的容颜出现在东华的肩头，泼墨般的青丝与他的银发在风中纠结缠绕在一处，女子轻笑着呵气如兰：“尊座许久不来，可知妾多么思念？今夜良辰美景，让妾留下来，陪一陪尊座可好？”
温言软语入耳，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凤九没稳住，扑通一声从树干上栽了下来。女妖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凌厉地朝凤九一扫而过，一双裸臂仍钩着东华的脖子，含情目微敛，咯咯笑道：“八荒不解风情者数尊座最甚，同妾幽会还另带两位知己，也不怜惜妾会伤心……”
凤九心道，大风的天你穿这么少也不嫌冷么？但转念一想，又十分好奇那女妖口中的“两位知己”究竟是怎么个算法。身后树叶沙沙作响，凤九回头望去，林子深处一道红影一闪而过，隐隐一股魔息暗中涌动，转瞬又消散无踪了。难道说小燕就在附近，眼见了这里有妖，又远远的躲开逃命去了？这委实不似小燕的作风。若魔君都这么胆小怕事，恐怕早就被下面的小魔头们谋权篡位了。
正在此时，闭目养神的帝君此刻恰好睁开眼，林中狂风大作，带得飞花飘摇，飞花飘摇中，东华向凤九的方向望过来，那目光在触到凤九身影的一刹那不可置信地凝滞住，转瞬又毫不在意的移开，面露不耐之色地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东华冷言冷语的态度激得凤九也懒得给他一丝笑脸瞧，当下也冷下脸来，淡淡地说道：“既然事先说好了我会在你身旁再留两个月，怎么也要说话算话，言而无信不是我青丘白凤九的作风。”
凤九说罢，轻身一跃跃上一棵矮树的树杈上倚着树杆闲闲地坐下，看热闹一般瞧着对面女妖的脸贴着东华的姿态越来越亲密，而东华看起来也并未想过推拒。
女妖紧紧攀着东华，媚眼如丝，眼梢含笑，盈盈如水的目光投向凤九道：“这位姑娘真是好定力！与你一同前来的那位姐姐已经识趣的离开了，难不成你想留下来欣赏妾同帝君的春宵一度吗？”
女妖的话说得凤九一愣。与她一同前来的姐姐？难道这女妖将如花似玉的小燕错认成了女人？举止那般粗鲁的小燕，除了长相，还真看不出哪里像个女人。凤九禁不住一笑，双腿悠然地垂在半空晃来晃去，长长的裙裾被荡起优美的弧度：“你有本事就继续，我在一旁看看也无妨。”
凤九回了女妖盈盈一笑，她感觉自己这个笑其实笑得挺和气，从昨日到现在她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笑过。而伏在东华肩头的女妖却瞬间变了脸色，眉宇间阴霾顿生，狠厉地朝凤九喝道：“竟然被你看出来了？”那女妖又冷笑两声，“也罢，既然你想蹚这趟浑水，本座成全你。”眨眼女妖已逼近凤九身前三四步处，一条红绫劈面而来，一个狠招，直取凤九脖颈命门。
PS：
帝君入梵音谷净化妖息的桥段出自《枕上书》，被我改成了这样。大家勉强看看吧…好歹帝君有按时出场！
首发于2018-04-26
修改于2019-06-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