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棠记》(七)

匆匆吃完饭,烧了热水洗了碗碟,也洗干净了换下的衣服。穿着舒适的寝衣惬意地躺在床上。

真是没有比洗完澡躺在床上更美的事情了。他还没有困意,手指轻轻地也随意地扣击着床板。

心的力量才是最强的?他沉思。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称作是心的力量呢?

心如果足够强,就不会被世间任何事吓倒。哪怕上天存心玩弄,也会泰然处之。而心如果不够强,任凭往日再怎么飞扬跋扈,也会被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打倒,从此一蹶不振。而心的力量是否强大,与身体的力量是否强大并没有太太的关联。

一个人若是有一副勇士的身躯却装了颗懦夫的心脏在胸膛。那也就算不上是勇士。同样的,一个不怎么强壮的人,若能有一颗坚强的心,那他就是个伟大的人。

父亲曾告诉过他自己年轻时,独自在外做着不起眼的小商人。亲戚的不理解,生活的窘迫,世人的白眼都见过许多。但他从不曾因为那些而伤心过。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知道这这一点并且去相信它就够了。

父亲有一句话他记到了现在。今天的我会在月光下死去,明天的我会在初升的太阳下诞生。每一天的我都是全新的,可以迎接所有包容所有的生命。

时羽爱自己的父亲,也敬重自己的父亲。他会好好修习心的力量的。生命里的每一天都不应该被辜负。每一天的生命都是崭新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些朦胧的力量。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的寝衣,感受着那一下下有力的跳动。俊俏的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如果说人生是痛苦的。那一定是因为已经把很多美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高珍坐在床上,努力让自己不再去试图想那个结果。人啊!就是总爱嫌自己太无聊,爱给自己找麻烦。只可惜了徒弟寓意那么好的名字了。不想了,他按了按脑门,吹了灯去睡。

一大早,高珍先自行打了水净面。径向去了厨房。

师傅,你来的刚好。勤快的小徒弟高兴地说。顺手把煮好的一大碗青菜粥端到桌子上。

一大碗。怎么洛阳人是有把粥当饭吃的习惯吗?看着眼前这一大碗青白相间,软糯开花的青菜粥。他不由得想到昨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一海碗白米粥。徒弟是拿自己做标准给他做饭吗?不过他煮的粥倒是不错。

桌上正放着一碟腊鱼炖豆子,一盘盐水煮豆子。三颗白煮蛋。先吃饭吧。盛过一碗青菜粥递过来的时羽一副孝顺徒弟的模样。

时羽是洛阳人,在外时即使做饭也就是做个汤煮个粥什么的。米饭,他是不会做的。也只吃过几次。在他看来,米饭是远远比不过有菜有汤,暖暖和和的汤饼。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他也不想吃米饭,只是喝粥度日。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做菜上还有点天分。能够有人赏识,更是喜不自胜。

青菜切的不大不小,先烧开了水再放米下锅,米粒快要煮开花时才放的青菜,闷了一段时间。还切了些极细的他最讨厌的姜丝放进去。淋了些油,放了些盐。如果没有姜丝的话是一份不错的粥。

吃了些菜和很多豆子,他感觉一夜所丢失的元气有所复原。临了不忘交代一些让他不要胡乱走动,多看书一类的废话。真的是废话,可不得不说。

师傅。一直安静听着的时羽叫住要往外走的高珍。高珍回过头来看着他,用眼睛问他有什么事。

他上前两步,停了下来,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是会让任何一个可爱女孩害羞的诚意,低低地说——路上小心。

高珍一怔,继而笑着接受了他的善意。飘然而去。

师傅走的可真潇洒。裴时羽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虽然,在这深山里,他们师徒二人除了吃饭和听教并不来往。可是,知道这么个荒芜的地方还有一个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总是有几分安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师傅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很可能会有一些事情发生,不好的事情。可自己的术算功夫不到家,除了算出来自己的猜想没有错,没有完全错。(的确会有事情发生,但不知是好是坏)就什么也算不出来了。

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他自嘲道。既然无法避开,就勇敢地接受吧。直面所有,勇士!要被自己感动了。好,去看书。他很快地收拾好一切,去书房找出书和纸张,磨好墨,写写画画起来。

转眼已经过去六天。这几天,他除了学习就是用自己自制的鱼竿钓鱼。处理好后晒干做成鱼干。等孙大哥的面粉送来,他就可以用鱼做汤,来做汤饼。不过,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半天都在下雨,雨势还不小。下雨就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做了。他只看了些诗文,临摹了两篇碑文。

他是雨天出生的,名字也是打这儿来的。却也对雨天没有什么好感。这雨真是乱人心绪

乱的是你的心,与雨无关。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若 他还是个九岁小童,定会吓得跌倒在地。可惜,他已经快满十六岁了。

我的心?是啊,为了那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乱麻。看来,一个人哪怕再面上装的再怎么若无其事,还是骗不过,自己。

自九岁起,脑海里便时常响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有时,他是在轻声呢喃,有时,只是沉稳的呼吸声。他自然害怕过,也问过他的来历,甚至还主动开口过。只是,那个声音却一次也没有回答过他。他的一切疑问,都像是被扔进大海里的石头。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虽然害怕,却自觉那声音没有恶意,甚至都不是有意要让他听见的。

他没有什么玩伴,觉得脑海里有个无恶意的陌生人也不错。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如此托大。不过,连这尊神都开了口,看来这次的事情不会小。

雨停了。他正想出去走走,换了适合的服装就出了门。

雨后的山间有种朦胧飘忽的意蕴。难怪有那么多文人画家为之倾倒。空气里是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芳香。碧绿的树叶和青茵茵的小草都带着些晶莹的水珠。格外明净的天空也让人心情愉悦。真美,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下了。

林中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蘑菇。好像一朵朵开在林地里的伞状花朵。当然,也有一些褐色的小小蘑菇。还有一朵特别大也特别鲜艳的蘑菇。高调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

嗯。那朵最鲜艳的是有毒的。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它的美,就是在告诉世人,不要来招惹它。果然,十分的动人就是十分的危险。可惜,真正明白这一点的人着实不多。

这边厢正想的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呼救声——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我还没做过坏事儿,还不想死啊!是个孩子的声音。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救命啊!容不得他再迟疑,他慌忙循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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