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献给末代师范生的
三、和书有关的记忆
学校实验楼一楼的角落里是图书馆,图书馆光线很暗,里面的书大都有了沧桑的年纪,泛黄的书页微微散发着霉味,而且借阅开放时间仅限于课外活动短短的半小时,我们要抢占时机,冲在最前面挑拣喜欢的书押下借书证带回去阅读。
第二年,新的艺术楼建成,四楼设有一间大大的阅览室,窗明几净,光线充足,虽然只摆放不多一些新鲜的报刊杂志,但坐在明亮的教室倚靠着光洁的桌凳,阳光穿过大大的玻璃窗,落在书桌,也落在翻开的书页,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阅读终于成为堂堂正正的享受,而不是藏着掖着的不务正业了。
我自小顽劣,又嗜小说书成瘾,读书却是囫囵吞枣,大误于“好读书,不求甚解。”上初中时,只要有同学拿了小说,一定死磨硬泡先睹为快,为此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和躲避老师家长审查的偷读绝技。有时候蒙在作业本下读;有时候将两半木板合成的破课桌抽大缝隙,抽屉里翻书缝隙里读;或者拆下课本封面套在小说上,立起来在课堂上光明正大的读等等。但乡村里的书籍资源实在少得可怜,因为有同样好书的父亲和姐姐,我家还算有几大箱书可以偷阅,不过适合那个年纪阅读的却是寥寥无几。虽然师范的图书并不能满足我们高涨的阅读热情,但以书为伴的岁月却依然令人回味。
每到周末,宿舍六个人会轮流派一名代表去给大家提开水打馒头,正餐基本以三毛钱一袋的方便面为主,偶尔改善一下生活就买几份一块钱一碗的“刘祥擀面皮”带回宿舍,最后一定是连汁水也用馒头蘸着吃干净才丢掉塑料袋。除了派出的采购员,其他人根本不用起床,不洗脸不穿衣,直挺挺躺在被筒里看小说。从阅览室借的老旧版本的《飘》《安娜·卡列宁娜》到门口书店里两毛钱一天租的金庸、琼瑶、古龙、席绢,全都一网打尽,不分雅俗,囫囵吞枣。芳和丽原本不好书,但其他人都读,两人又无事可做,不知不觉也加入到了阅读队伍。一人借或者租一本,然后大家交换轮流阅读。周末两天时间,速度快的人能看完所有人的书,阅读速度稍慢点也能看一两本。对于生活阅历简单者,书籍无疑是观赏世界遨游历史最便捷的通道,我们在书籍的陪伴下慢慢成长心智。
同桌虎只有十三岁,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孩子,偏偏又记忆超群,读过很多书。晚自习上,别人都在埋头苦读,慢慢熟悉起来的我们同桌二人忍不住说起读过的书。我偏爱《红楼梦》,虎推崇《三国演义》,说着说着意见相左,相互拧胳膊掐手,语言相争变暴力相向。那时候,农村初中的好多男女生课桌上还画着三八线,相互之间不敢大模大样说话,看到这俩人居然在晚自习上吵嘴打架,大家诧异无比,又觉得如此动静影响了各位学习,有人立马报告班主任。班主任脾气温顺,又是《心理学》讲师,也不像初中老师那样非打即骂,只是在班会上拐弯抹角不点名的批评一下,我们的争论依旧难见分晓。
除了借阅,校门口五块钱一本的盗版书更是深深吸引着我们。每当口袋里有那么一点点闲钱时,便围在书摊前不愿离去。虽说是错别字满篇的盗版书, 连段落顺序有时候都是前后颠倒,错乱不堪,但那大都是新鲜的畅销书,比图书馆里的古董们更吸引人。《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白鹿原》等等便是那样购买阅读的。
那时候,我超喜欢的作家里就有三毛和张爱玲。《三毛全集》《张爱玲全集》将几十本书缩印在一册书中,字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买回来居然能一行不落的看完。三毛是一个像风一样的女人,只身前往许多遥远而陌生的国度。撒哈拉沙漠,玛雅文明,印第安人,一些以往只在地理书上模糊看到的名字在她的笔下充满着温情,散发着生动的魅力。自由自在的人生,如火如电、至真至纯的爱情,那是一个让人充满无限幻想的作家和作品。张爱玲更是一个传奇,浸淫于纸醉金迷的大上海,成长于冰冷无爱的混乱家庭,深谙人性之种种险恶虚弱,作品对世事洞若观火,自身依然难抵对温暖的渴求,走入一段冷若冰渣的爱恋,遇着一个心性飘忽不定的男人,在混乱不堪的时代,演绎苍凉至底的悲欢离合。天才作家,传奇女人,她们笔下的世界,是远离我们视野的天地。这个世界,除了耳闻目睹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空间,大约,那就是所谓眼前的苟且和诗与远方的距离吧!
人生还有什么能比开启一种广阔的心智之旅更令人幸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