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看守所管教老张急匆匆的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老张说:“x 检,你手里有一个叫大飞的盗窃犯,能不能快点给起诉到法院去呀!”我印象中大飞这个案子刚到我手里没几天,而且就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件。于是我奇怪地问老张:
“为什么啊,有什么比较棘手的地方吗?”老张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x 检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是个变性人。一天到晚的号房里十几个犯人啥事也不愿意干了,就像看动物一样的围着他,而且吧,这家伙还特享受,不停怂恿一些胆子大的犯人去摸他。"。变性人?我一听也吃了一惊,不过好在楼主也是天涯上混过的人,虽然没见过,不过重口奇葩的东西都在天涯上看过的。可我们这地方毕竟还是一座小城,这种开放的新鲜事物老张可能不知道。所以,隔着电话我想象了一下老张尴尬又困惑的面部表情,差点要笑出来。老张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民警了,根正苗红三观正,把一个变性人放给他手下管教,确实很考验这个小老头啊。
于是,我在答应完老张后赶紧把这本卷宗抽出来认真翻阅起来。户籍登记信息上的照片看上去,大飞长得五官端正,估计应该是读书时拍的,笑容还很青涩。我看了下他的身份证号,发现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翻开卷宗,我发现他的供述内容中除了交代了作案经过,并无什么其他异样。
于是我决定下午去看守所提审一下大飞,跟他聊一聊。中对大飞的样子做了无数遍的想象,可是当他推开提审室的门时,我还是不免一怔。他穿着一件猩红色的棉睡衣,上面布满波纹,映在提审室冰冷的白墙和铁栅栏中显得分外扎眼。他面色白净,头发被剃光了,他有些局
促又扭捏的跟我打招呼。他的音色很细,但又不同于女性的声音,有点像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的男人。
我示意他坐下来。他说我还以为是个男检察官呢,还想要根烟抽一下的,现在算了吧。我告诉他,就算是男检察官来,你也没有烟抽,因为我们科的男检察官都不抽烟。他听完哈哈
一笑。下面开始提审了,他把自己的犯罪经过又交代了一遍,过程很顺利,全部都招供。作为一个混迹天涯有一颗八卦之心的我,
提审结束后忍不住开始和他闲聊起来。听管教说,你是个变性人?我小心地试探着问大飞。因为这个话题毕竟属于个人隐私,他不一定愿意算说出来。他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冲着我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他说,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吗?我见他的状态还不错。就跟他说,嗯,也不是,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一些信息。
我觉得每个变性人的背后都有一些不为常人理解的故事吧。而且你长得不像个小偷。大飞听了我的话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他开始对我讲起了他的遭遇。大飞小时候就喜欢花裙子,漂亮头绳,跟女孩子玩过家家,一切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他甚至一直蹲着尿尿,
直到他爸爸说了他无数次,直到他上小学后,他才不情愿的站起来,学着男生的样子。他觉得那个姿势很丑陋,包括他觉得自己的生殖器也很丑陋。这种感觉等到了青春期就更加强烈,他受不了自己变得浑厚低沉的嗓音,他羡慕女孩子发育的身材,微微隆起的胸部,他羡慕的要死。
中学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朋友,一个把自己打扮的很男性化的女孩子阿微。阿微是学校里的怪人,她总是留着短发,穿男孩子的运动服,经常在操场上一个人在那里投篮,旁边的
篮球框下一群男生打的不亦乐乎,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她玩。大飞不喜欢任何一种体育项目,他没事的时候就躲在学校的大树下看书。大飞的成绩不错,而且还写的一手漂亮清秀的字。
阿微被排在大飞前排的时候,他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阿微对大飞说,她喜欢女孩,喜欢隔壁班的小白,她们初中就在一个学校。阿微说。她就是小白的跟屁虫,小白要吃什么,喝什么,她总是下课后第一时间跑出去买,晚自习下课的时
候她总是骑车多跑一段路送她回家。可小白一直当她是好朋友,小白经常拉着阿微的手一起去学校门口买吃的。阿微觉得很幸福。大飞喜欢听阿微讲她们之间这些小事情,他像一个好闺蜜一样从不乱说。高中就这样很快过去,大飞和阿微,小白都去了省城读了不同的大专。在学校大飞在外面兼职的时候认识了张总。张总三十多岁,是个同性恋,他第一次看到大飞的时候就两眼放光。大飞说,同性恋的嗅觉都很灵敏吧,反正那种眼神一看就懂了。张总有着那个年龄男人特有的魅力,开着高级的车子,衣着讲究,热爱健身和跑步,一副颇有小资味道的生活习惯让这个刚从小城出来没几年的大飞心动不已。张总带他去各种高级的餐厅吃饭,带他去兜风,旅游,拥抱他,亲吻他,抚摸他,
这些都让他沉沦其中。直到那次张总脱下他的裤子,要占有他时,他才发现自己心理上竟然没有一丝快感。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张总一样,跟阿微一样,不过就是个同性恋而已。张总见到他平淡的反应,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就停下了。大飞有点难过又抱歉的对张总说,哥,我觉得我不是同性恋。张总听这话,有点恼怒,他说那你之前都是装的?你是直的?你看你像吗?逗我玩呢。
大飞几乎快哭了,他对张总说,我是真喜欢你啊哥。可是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的。张总摸了摸大飞的头说,你要喜欢做女的,我可以一直让你有这样的感觉,我可以呵护你,照顾你。
大飞很感动,两个人很快又继续开始缠绵起来。
就这样,大飞被张总包养了。张总对大飞真的非常体贴,而大飞只要是不跟张总上床,一直感觉都还是非常开心的。大飞像个温柔的女朋友一样,陪张总看球,给他做饭洗衣服。但是自己在床上的表现确实经常让两个人懊恼。
时间久了,大飞越来越希望自己能够真的成为一个女人。他经常会对着镜子里的身体哀叹,如果穿在这真丝睡袍里的是凹凸有致的身材,那该多么美妙啊。张总那里有很多男同的a片,可是大飞还是更喜欢看异性的 a 片,那样他才更觉得兴奋。
张总已经快35 岁了,家里天天打电话逼他赶紧找女朋友结婚。每次看到张总接完电话后抽烟一言不发的样子,大飞就难过不已。这一天,大飞上网看到变性人金星穿着裙子曼妙起
舞的身姿,知道她居然结婚还做母亲后,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也要把自己变成女人。
大飞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总,希望张总能够支持他。他说,如果真的能够变成女人的话,再把身份证性别改了,就可以跟张总结婚了,也不会遭到大家的反对。张总诧异的看着大飞,他说你想什么呢?我喜欢的是男人。
大飞有点失望,但他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他和张总软磨硬泡商量后决定,先把自己外观变成一个女人的样子,但暂时保留男性的生殖器官。有了张总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支持,大飞很快想办法联系到了泰国的一家诊所。
去泰国之前,大飞把这个决定告诉了阿微。这个时候阿微已经毕业了,她为了追随小白一直留在省城。可是小白就当她是好闺蜜,几年大学照样谈男朋友,分分合合,阿微就一直看在眼里。小白的男朋友没有一个喜欢阿微的,他们都劝小白离阿微远一点。阿微也从来不生气,只要小白需要她时,她就呼之即来,她知道小白脾气骄纵的很,没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她。所以两个人找工作的时候,又在一起合租了。阿微对这样的状态已经非常满意了。小白知道阿微是同性恋,她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睡睡,小白喜欢男人,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比阿微对她更体贴入微。阿微经常对大飞说这辈子就这样吧,两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是很好的。
阿微知道大飞的决定后,劝他不要那么冲动,把自己身体弄得这么不伦不类。万一张总再不要他,那么这辈子还怎么面对生活。可大飞不听,他相信张总是爱他的。他想他只要以一个
女人的身份,和张总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以后二人再领养个孩子,他们就可以在世俗的世界里开心的生活。他每每想到这个,变性的想法就更加急切。
在泰国的诊所里,医生对他的身体做了部分手术,注射了某些激素,慢慢的他的声音变细,身体也有了一些女性的特征。他很欣喜自己的这些变化,而张总对这些小变化一开始也是可以接受的。大飞甚至打算再过不久就以女友的身份和张总一起回家见他的父母。
不过因为长时间的注射药物,大飞的生殖器官开始慢慢萎缩。张总这个时候不乐意了,他对大飞提出来,要停止这种注射。如果男性器官都没有了,那么和女人还有什么不同,而他是无法对一个女人产生幻想的。可大飞这个时候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他太爱现在的自己了,他宁愿那个东西早点消失。二人为此产生了争吵,后来张总甚至骂大飞,说他根本就是个伪同性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
最后,张总走了,他受不了一个变成女人的大飞,他那些女性特征让他渐渐觉得恶心。没有了张总,大飞再也无力继续承担那高额的费用,虽然他想拼命赚钱,把剩下的这个唯一的男性特征彻底摘除了。但因为他现在女性化的外表,身份证上却是男人的性别,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接纳他,他就这么在省城漂泊着,靠着在酒吧跳跳舞,在他们那个混乱的圈子里卖卖身,维持着生活。没有正常的男人愿意靠近他,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一意孤行做的那个决定。
他想念张总,可是当大飞去找他时,张总早已有了新欢,大飞彻底绝望了。而因为他停止了注射那种激素,他的生殖器又开始慢慢的恢复了一点活力,这更让他懊恼不已。
大飞没有同事,没有爱人,日常联系的几个朋友除了阿微,就是他在网上那个变性圈子里认识的几个朋友。这几天阿微打电话给大飞,告诉他小白听从父母的安排要回老家嫁人了。阿微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是绝望。等大飞赶去的时候发现,隔壁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全空了,小白已经搬走了。小白结婚的那天晚上,大飞陪着阿微在房间里喝了一夜的酒。
年底的时候,大飞把自己的头发剪断,换上男人的衣服和阿微一起回了老家。他替阿微约了小白出来。见到小白时,她的小腹微隆,面无表情,而阿微眼泛泪光。大飞点了颗烟站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看着他们两个。阿微一直在说着什么,小白却一直沉默,阿微伸出手去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小白厌恶的躲开。
回去后,阿微一路无言,大飞也什么都没问。
年刚过完,大飞考虑的着再过两天就约阿微一起回到省城去。这一天早晨刚睁开眼睛,大飞就接到了电话,阿微的父母在电话那头哭着对大飞说,阿微自杀了。他的父母请求大飞,
你们双方是最好的朋友,请你对别人不要说她自杀,告诉他们阿微只是意外车祸。大飞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眼睛就模糊了,他把头蒙在被窝里咬着嘴唇,撕心裂肺的小声哭着。阿微割腕死了,她在遗书里向父母出柜了,她承认自己爱的彷徨痛苦。父母悲伤惊讶又无措,阿微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
大飞送完阿微最后一程后,离开了家乡,回到了省城,他每天浑浑噩噩的生活着。他试图以男人的样子进入社会,谋份工作。但经常没干几天,就觉得痛苦不堪,他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渴望朋友,渴望爱情,可是却活的如行尸走肉一般。
大飞告诉我他喜欢男人,可是每当他知道男人喜欢的是他男性样子时就觉得无法接受。他说他喜欢的是直男,而不是同性恋。所以他还是愿意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到直男的注意。至于最后能不能上床,
他说我不管,只要是他们靠近我,像对待一个女人那样挑逗我,追求我,跟我开玩笑,聊天,我都会觉得很兴奋。因为没有稳定的收入,有一次大飞在酒吧顺手拿走了一个客人放在桌子上的手表。因为数额不够刑事犯罪,大飞最后被公安机关治安处罚了十天。大飞说那十天是比较开心的十天,在拘留所里跟形形色色的男人们聊天,一起睡觉,上厕所,听
他们逗我说话,我就高兴。大飞最后告诉我说,我偷东西不仅仅是为了钱,主要还
是为了来这里,这挺好的,有个犯人晚上就愿意搂着我睡觉,大家觉得我像个女的,也不好意思欺负我,还特想看我。
大飞最后被带走的时候,他问了我句,我听说法院的x法官挺帅的,我的案子能分给他手里吗?我就喜欢看帅哥,反正我都认,给个帅哥办我也能过过眼瘾。
我本来听完大飞的讲述挺同情他的。可他说完最后一段话后,我突然想起以前办理的一个强奸案件,里面被害人的症状跟大飞有几分相似?或许,他这样的表现,并不仅仅跟他是变性人有关系。会不会是变性不彻底扭曲了部分心理呢?
回去之后我跟领导汇报了这个案件情况,陈述了一下大飞的这些行为特征。包括跟我第一次见面就聊这么多,最后的那段话以及在看守所里的异常表现等等。我提出来应该对大飞做一下精神疾病检查,以确保他的刑事责任能力情况。
鉴定结果最后出来了,不出意料,大飞患有精神疾病,学名叫躁狂症。部分临床表现为,情绪高张,性欲亢奋,举止表现轻浮,喜欢挑逗和接近异性等等。我后来查阅了一些网上的资料,这种疾病有的人称之为性瘾。不过具体是不是一样,
我不是专业的医生,没有研究,也不太看得懂。虽然患有躁狂症,但根据鉴定报告,大飞作案时对自己的盗窃行为是具有完全认知和判断能力的,所以他对本案仍然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最后法院依法对大飞进行了判决。
每次我在电视上看到金星,就会想起大飞。人生而为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活着还是为了追随自己的灵魂?上帝在创造大飞的时候为什么不认真看一看呢?大飞,一个被错误躯
壳束缚的灵魂。他只不过是不想低头,只不过是为了改正上帝的那个错误而已,为此他才三十岁的灵魂却已如他的身体一般,千疮百孔。
我觉得大飞很可怜,他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整个人就一副唯唯诺诺的状态,他不过是缺少爱罢了,他跟我说他不知道前路在哪。他那个圈子里有人花了几十万做变性手术,结果手术没做好,尿路感染,尿不出,需要接根管子挂在外面排尿,最后不堪忍受自杀了。我无法想象他们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心理,这个社会对他们只有冷漠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