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有负罪感。
圣诞节的傍晚,这座南方城市的气温还是温和而湿热的。那排城市主干道旁的房子已经被警方严格控制,在房子四周拉起了黄色警戒。主干道上的交通几乎处在瘫痪状态,私家车车主艰难得从车窗狼狈地爬出去,聚在警戒线周围,探究地朝里张望。
他们面前是一排坍塌了一半的木制结构建筑,屋顶陷下去了一半,没陷下去的地方被一人多厚的积雪覆盖着,颤颤巍巍的。一侧的墙壁几乎从中间对折,在层层叠叠的木板里露出灯罩、椅子腿、胶带卷、电线、半块玻璃,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铺散开来,占据了几乎半条马路。
林奇警官到达案发现场时现场调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负责现场勘测的警官在案发后迅速控制了现场,这让林奇很满意。林奇警官原本是刑事组近年最年轻的警官,两年前办砸了一件案子,于是被降调到离奇案件侦查组。
林奇盯着眼前的案发现场,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离奇案件侦查组很久没有接到这样大的案子了,在这个常年温热的城镇,一辈子也没见过雪的当地人并不算少,而眼前以坍塌木屋为中心的区域盖了一人多厚的积雪,这是林奇连做梦也不会梦到的景象。
几百个警员在附近挨家挨户得收集积雪,将它们以落下点为标准分门别类,整理出每一个区域的雪花代表,然后通过从其它城市调来的特制低温车厢带回警局进行问话。
林奇警官穿上厚厚的防护服来保证自己的手指在记录的时候不至于冻僵,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面无表情地走进审讯室。
他眼前是一区的雪花代表,这是一片完美的六边形雪花,每个分叉长度完全相同,此时正笔直地、用两只分叉站在地上。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林奇警官看着手里的案件记录问道。
雪花摆了摆右边的分叉,示意:“不”。
“你涉嫌令10栋房屋,30户住户,超过100人致死或者伤残。案情严重,如果你不知悔改的话面临的指控就是严厉的火刑。”
一区雪花代表指了指自己,摆了摆分叉:“不是我。”
“你在犯罪现场,不是你那是谁?”林奇警官问。
一区雪花代表蹦着跳到林奇面前,用右侧的分叉翻找着摆在林奇面前的案件纪录,林奇警官想阻止它,可又有些好奇。一区雪花代表终于翻到一页,那是受伤人员名单,它点了点,名单上是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女孩,事故发生时是在二层,因此女孩只是摔断了腿。
林奇警官和其它协助警官一天不眠不休,终于完成了几乎全部区域雪花代表的审问。每片雪花都指认了受害者或者受伤者。林奇决定去医院进行讯问。
林奇警官首先在拥挤角落的一张病床找到了棕色卷发的女孩,在一群病人中她显得格外瘦小。
“我是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林奇从皱皱巴巴的西装内层掏出了一张警官证,“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这件案件的嫌疑雪花在审讯的时候提到了你。请问你和这场发生在你家上空不寻常的大雪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啊。”女孩的眼神躲闪着。
“我劝你还是说实话,你不说别人也会说的,到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讯问了。”林奇沉下脸来。
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件案子怎么说你们也是受害者,家都被毁了,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林奇警官缓和了一下语气。
“我们...我们每个人应该都收到了平安夜礼物。”女孩嗫嚅着。
“圣诞礼物?什么礼物?”
“一台造雪机,平安夜那天,平白得出现在了我房间里头。”
“所以你们每个住户都收到了?”
“对,有一张贺卡,上头说这台机器可以让我们见到雪,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制造任意数量的雪花,但是不能把雪花数量告诉别人,否则造雪机就会消失。”
“贺卡上还说了什么么?”林奇警官接着问。
“还说,每个住户都得到了一台造雪机,如果大家都造了雪可能会引起雪灾,但是如果都不造雪,我们有生之年就不会再见到雪了。”
“于是你就造了。”
“对,但只是小雪,非常小。我怕大家都害怕引起雪灾于是不造雪。”女孩顿了顿,低下了头,“我从出生到现在,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下雪呢。”
林奇于是明白了,每个住户大概都抱着别人怕雪灾所以不会造雪的想法,于是形成了这场离奇的案件。
要怎么处理犯案的雪花成了他头疼的问题,它们顶多算是从犯,可是主犯死的死伤的伤,凭空出现的造雪机在第二天早上就消失了舆论不会允许他去指责这些受害者。
和他在医院进行讯问的助手小刘刚做完笔录,从后面匆匆追上了,附在林奇耳边悄声说:“这件案子可不能再追究了,要是这些受害者闹起来可不得了。”
林奇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警局特制的审讯室电路出现了故障,短路的电线引起的火花造成了不小的火灾。火光照亮了夜色,关在审讯室里的雪花敲打着房门,最终一滴滴从他们晶莹的身上落下,化成了一滩水,又被酷热的火蒸发干净了。
消防队赶到的时候火灾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索性没有人员伤亡。鉴于嫌疑犯已经死亡,在雪灾案件中的伤者不久后得到了政府发放的抚恤金。
没有人认罪,林奇在档案上盖上了“悬案”两个字。
---我们何尝不是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