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飞向星空

我已经不年轻了。

算来我已经到了中年,力气没有怎么衰弱,骨头也没变脆,干活依旧利索,可早就没有了那股精气神。其实独身一人没有什么消耗志气的事。我的孩子早早夭折了两个——可怜的孩子们,生下来就极其体弱,小小的两团,还没睁开眼睛就离开了。我没力气,好心人帮我把死去的孩子下了葬后,我才想,是不是该再多看几眼呢。其他两个孩子险些被拐走、又在马路上遇见几次危险,但还是有惊无险拉扯大了,也不在身边,现在早不知道上哪儿去闯荡了,也没个信儿。孩子他爸?我都不想提。之后我觉得自己和孩子缘分浅,从善如流地做了手术,再也不要孩子了,从此也算天地逍遥,时不时挪个地儿活。

可我还是不可避免的迎来疲惫和厌倦,不是对什么具体的事或物,而是对于生活本身。

我在一年前来到这所新修建不久的高中混饭吃,没事时候就在太阳地里散步发呆,可能因为我看着年轻,他们都喜欢路过和我说句话。那是一个初春,冬天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我在食堂呆的时间短了,喜欢到处乱逛。有时候去教学楼,里面有叠成一团不分你我的喧哗声,有整齐的早读声,可惜我没读过书,两者对我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就像树上的雀儿分不出益虫和害虫。下课铃响,他们就三五成群涌出教室,有的只顾着玩闹不看路,跑得比野狗都快,很烦。有时候在宿舍楼底下,大朵大朵玉兰下落,砸过我的头。那块儿的园丁老头总跟我瞪眼,他不知道为什么嫌我碍事,我懒得理他。

我最喜欢的是操场。早春太阳不算刺眼,风还残存一点冬日的料峭,却早没了凛冽的气势,吹得我心里酥酥痒痒。一个个年轻的人脸上泛着青春的光彩,在阳光下脚步轻快,以某种没有提前演练但十分有序的路径来来往往。一个女同学边走边啃辣条,地上的塑胶粒被鞋跟过于欢脱地踢了一下子,蹦进了鞋里,她也不恼,只是在主席台边上的影子里扶住同伴,稳稳地单脚站立,把鞋里的塑胶粒磕磕摇摇晃了出去,放在地面上,一脚把鞋蹬回去,扭头跟我打了个招呼又蹦蹦跳跳走了。

年轻真好。我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要不年轻了,每天都在操场边看年轻人打篮球,那个圆滚滚的球被抛来抛去,砰砰作响,看起来会昏头转向。改变我一生的事就发生在这里。

那天风格外大,傍晚天边的云像一片紫色的、拖拽着赤光的凤凰羽毛,来来往往的学生在开阔的操场门口看天,大部分看半分钟就离开了,有些痴迷于此半天也不走。

我在这么一个绚丽的傍晚钻进操场里,看了会儿篮球,突然没了兴致,在跑道边发呆。高中的跑道上大概有四类人,一类是体育课被迫慢跑的一班班学生,旁边一般会有几个学生闲适安逸的等他们跑完;第二类是按时按点训练的体育生,看起来青春健美,是体育健康课本上画的身材,跑得比课上的普通学生快得多,几圈下来还能谈笑风生;第三类是减肥或是锻炼的学生,一般结伴并排跑,到后面会渐渐慢下来,喘着气走一半跑一半;第四类最特别,一般是怕操场塑料草坪坐久了着凉,站久了又腿僵,就边走圈边聊天,时不时有跑步的同学从身侧绕过去。

我呆在一旁看着人影或快或慢经过,直到操场变暗,又接连亮起雪亮的灯,从不同方向勾出每个人的影子,变戏法一样在我身上掠过。一会儿天黑得像洒了一瓶蓝墨水似的,底下还没渲染完全。大概这个时段的某一刻,一个身影在我身边停下了。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那是一个不高不矮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运动鞋,校服裤子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改紧裤腿,肥肥的校服上衣拉链拉到最高,梳着低马尾,单眼皮小圆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有点特别的是比别人看起来都要怕冷。

她和我有几面之缘,看见我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比对同班同学都热情。今天她跑了一会儿,也许是感到孤单,竟然向我发出邀请。

就离谱。更离谱的是,我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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