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虹 图/网络
有一段时间,夜里失眠。闭着眼,也仿佛在打量着这个世界,那些细微的动静,无一遗漏地被大脑清醒洞见。于是,习惯在凌晨之后,把微信朋友圈的信息一一查阅,像一个窥伺狂,去暗暗揣测信息之下流动的欲望。连那些微商产品广告,也不放过,熟悉得几乎可以做一个产品推广的脱口秀。
某一晚,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躺槽总会在凌晨一点左右发一条朋友圈,就两字:晚安。刚开始,我以为躺槽在玩什么文字游戏,他是写古诗的,七绝五绝玩得通透,讲究惜字如金。
后来,看出不是,翻看他之前的朋友圈,有时候他也会连着几天发晚安,最多的一次,连着二十几天都是这单调的两个字重复出现。
都说深夜的朋友圈不忍卒读,那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我看着这晚安二字,心想:躺槽也失眠了?
我初识躺槽,以为他是师院中文系的老师,学报上他的一首七绝《在白鹤梁上观长江》,写得风雷滚滚,气象惊人。熟悉之后,才知道他是师院的一名工人,技术特长修风琴。他告诉我,他的理想就是梦回唐朝,做一列变幻莫测的诗行。这是他笔名躺槽的由来,谐音唐朝。
几天后,我在涪陵的青年作家讲习班上遇见躺槽,他赠送我他新出的古体诗集《川江风物吟》,我见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一点也不像是失眠的样子。不由得奇怪。
躺槽更奇怪:我深夜发晚安就一定是失眠?因为我落魄潦倒?
我哑然。
躺槽年轻时梦想以文立身,但旧诗一直没有市场,他也就没有等到“蛟龙终非池中物”的时候。现在,更因为旧诗受众小,便厮混在晚晴诗社一帮遗老里,显得鹤立鸡群。
三年前,妻子下岗,他便工作之余去培训机构教小学生习作,以补贴家用。但他久耽唐朝,常常把习作课上成了唐诗鉴赏课,受到不少家长投诉。为这事儿,常受校长呵斥,他忍气吞声,像一名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接受再教育。去年,央视中华诗词大会大火,他的唐诗鉴赏课一改恶评,大受热捧,他的腰板才在校长面前挺直起来。
这样的躺槽,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努力地写出一首首诗歌,虽然贫困却并不潦倒。
躺槽对我说,每逢烦躁的时候,他都会郑重地向自己道一声晚安,那个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为他安静。纷繁的人世,艰辛的劳作,虐心的失意,统统被安静过滤,只余下自己。
躺槽说,试着对自己道一声晚安吧,这一声晚安里会苏醒那一颗被尘世碾压得日益麻木的灵魂。在晚安里重新认识自己,那些初心,那些理想,其实从来没有远离。
听了躺槽的肺腑之言,我久久不能平静,我之所以失眠,是因为我不能过滤掉生活中的杂质,而保持一颗纯净的心。我的世界不太安静。
后来,我坚持高频率地在公众号上推送文章,总有朋友好奇地问我: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静下心来写作?
问这话的朋友中,有曾经与我一起在夜场鏖战的酒友,我们在酒吧里引吭,在夜摊儿里酩酊;有与我一起工作的同事,我们在朝七晚五的作息里操劳,在繁琐无尽的公务里磨损;有与我一起采风的文友,一起喝茶的牌友,一起追求更高生活品质的同学、熟人。
在他们的身上,我时时看见曾经的我,多欲而浮躁。
静不下心,往往是,因为我们投入的世界太过喧嚣。记得对自己说一声晚安吧,不止说说而已,而是在那一声晚安里,试着让世界为你安静。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