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手机电脑尚未普及,作为小孩的我们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消遣,所以,我们每天都得绞尽脑汁去想:今天玩什么?
老鹰捉小鸡,警察抓特务,花式捉迷藏等各种游戏都被玩遍。所以,我们每次聚集在一起时,首先得好好商量玩什么,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一个人总是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时,那么总有一种解决对策会出现。不知从何时起,我爱上了过家家。
是渴望触及大人的世界,还是想尽情徜徉一个虚幻世界以实现对未来的真实体验?我说不上来,只是无比痴迷地玩着过家家,于是,在我的带动下,小伙伴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游戏,并不断地为之添枝加叶。
然而,有人嘲笑,比如朱朱,他们认为过家家是无比幼稚的游戏,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玩,与三岁相比,那时我的年龄是有点偏大了。
当然也有人拥护,无条件支持,表哥东东就是。
东东是我强大的物质储备后盾,我要什么他就能给我什么。我要当医生,他不仅要会准备好一个医生所需要的东西,还得老老实实的当我的病人。我要当饭店老板,他给我准备菜单,小刀。总之,只要我要的东西,他都能给我。当然我不可能问他要天上的月亮什么的。
某日我心血来潮,突然就不想当饭店老板了,我想当个卖菜的小贩,因为我嫌弃毫无新意的卖菜小伙伴,每天都只知道拿同样的食材。可是人家真正的小贩是需要一把秤的啊,可是我没有。我想要一把小秤。
我对爸爸说我要一把秤,那时爸爸正准备出去打牌。爸爸极其迅速地削了根小竹枝,随意绑了个塑料带挂了根毛线就算完工。这么丑的秤我一点都不喜欢。
“不要这样的,不要这样的”我摇头表示不满意。
“那星星想要什么样的呢?”爸爸耐心问我。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样的啊,我只知道我喜欢还是不喜欢。爸爸有点不耐烦了,一直问我到底要怎样的。
“不是这样,”我只嘟哝着。快急出眼泪了。
爸爸终于失去了耐心,把秤一丢,走开了。我感到很委屈,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恰好这最后一幕被来奶奶家做客的表哥看到了,他走过来,默默的捡起被丢掉的小秤,用小刀仔细削平滑,并小心翼翼地刻出刻度线,又吊了一个好看的小石头。这样一来,小秤就摇身一变了。东东将它递到我面前,
“这个是星星喜欢的吗”
我于是破涕而笑。
我开心地当起了我的小贩,把我饭店老板的职位让给了聪聪,小伙伴们都眼馋我的小秤,可小秤是我的宝贝,除了聪聪,我连碰都不让他们碰。
我们在过家家的世界里玩的不亦乐乎,大家都各司其职,玩的有模有样。
但是,这平静的湖面却被朱朱搅浑了。
朱朱总是有意没意找我们茬,他一来我们就要小心护着我们的家当。朱朱虽然调皮,但也只是个小喽啰,我们并不怕他。我们怕的是他的老大——颜竹。
颜竹一般不会侵占我们的领地,他是我的旁系堂哥,不过这不是原因,他不过是瞧不上我们的过家家而已,他不止一次地嘲笑我“颜星,又带着你的小徒弟们过家家了”
那天我正带着我的小秤在小路边摘花,还快乐地哼着歌儿,一抬头却看到聪聪哭丧着脸过来了,她说朱朱喊了颜竹来“抄了我们的家”。
我赶紧往回奔,老远就看到颜竹坐在石头上对着我笑,朱朱站在他身后一脸得意。
我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我们的家当,全都尸首异地。那瞬间我特别的难过,那是我们挽着裤角一条小溪一条小溪地淌才捡来的啊,那是我们积累了好久才有的啊,每次玩完回家我们都会好好地藏起来,以免被损坏,可现在,,,,,,我愤怒地瞪了眼颜竹,哇地一声哭了。
他有点慌张,他确实很捣蛋,可叔叔对他管教的也特别严格,他可能是害怕我告状,连忙哄我。
“星星,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大不了我赔给你。”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他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赔给我们,于是继续大哭。
“星星,别哭了,我给你买糖吃行了吧。”
再多的糖也比不上我的过家家,我还是不乐意。
“颜星,你再哭我揍死你。”他突然朝我伸出了拳头。
我们的家当都没了,我哪里还顾得上怕他。我只知道我特别难过,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如果你最热爱的东西也曾被毁灭过,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星星,你别哭了,以后我也陪你玩还不行吗?”
不知怎么他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哭其实是一件力气活,尤其是大哭,它会让人头晕,我大概也哭累了,终于在他语音落地后停止了哭。
有颜竹的加入自然是件好事。
他觉得我们的过家家太平淡无奇了,决定给它加点料。于是他带领着我们去捅蚂蜂窝。可惜他忘了我们可不是他的那群好哥们,我们不过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虾兵蟹将,即使被封为正义的勇士,也照样是逃跑的懦夫。他说我们先把围在外面的蚂蜂打死,待他把蚂蜂窝捅下,我们再把飞来的通通消灭。计划做的天衣无缝,只可惜执行计划的人却有变故,当他捅下蚂蜂窝的瞬间,有些人看到蚂蜂飞来就吓傻了,丢了武器往外跑,这样一来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颜竹只好让我们快跑,我反应慢半拍,本来已经跑了的颜竹又折回来拉我,然后赶紧关上了门,所幸那蚂蜂窝是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封闭房间内,不然我们谁都跑不掉。
到了安全地带,我发现颜竹的眼镜红红的,
“怎么了,你?”我问道,
他撂起上衣,指着胸膛上红肿的包说,
“不小心让蚂蜂蛰了。
“啊,很痛吧?”没义气的他们明知故问。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抛弃了曾经最爱的小秤,让它孤零零地躺在了某个角落。
东东的家离我三四十里,颜竹的家离我不过三四步。我每天扔下饭碗就去找颜竹,有时东东来了也不在家多待一秒,有时奶奶叫我和陪东东玩,我就让东东和我一起,可是我发现东东并不想加入,他总是在一旁笑着看我们玩,
“星星,就你笑的最灿烂了。”回家时他会这么说一句,我很得意。
每到雨天,我都会跑到村前的水库边去,颜竹发现了这点,问我原因。我告诉他因为水下有一座美丽的宫殿,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可是只有等到雨过后水面上才会出现一座桥,沿着桥就可以进入了。他听了后笑着问:
“是你表哥跟你说的吧。”
我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他,他接着说,
“你表哥是骗人精你知道吗?他总是说这样那样的假话,在学校我们都不理他,只有你才相信他的话。”他继续带着笑意缓缓说道。
我有点不高兴了,东东才不是骗人的,他说他有魔盒,虽然我未曾看到过,可他的魔盒确实实现了我不少愿望啊,而且我不喜欢别人说东东的不是。
“星星,我也是你哥哥,你觉得我会骗你吗?”他的眉眼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颜竹也是绝对不会骗我的啊。
“朱朱在背后说你是吹牛大王的妹妹,要他们叫你吹牛小王,被我揍了一顿。”他还是笑着,顺手朝水里丢了个石头。
我讨厌被别人在背后议论,我认为是东东害得我被别人议论,我有点怪东东了。后来东东再来奶奶家做客,我都爱搭不理的,一来是害怕朱朱又在背后说我,二来我总是追着颜竹满村跑,实在没空管东东了。看吧,小孩就是坏。
东东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也不问什么,只是来奶奶家的次数变少了,然而当时的我并没在意。
那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颜竹总是不断添花样,很快他就取代了我的地位,除了聪聪,其他人通通归顺了颜竹,唯他的话是从,颜竹常常取笑我,
“星星,你的徒弟这么容易叛变啊?”他说话时,弯弯的眉眼总是在笑。
“哼”
有次他看到野外长了很多黑色小粒,比豆子大那么一点的那种,突然心血来潮,吩咐我们去捡了很多根燃尽的香,一颗一颗串起来,用稻草扎成一束,绑在棍子上,再把串好了的插上去,
“星星,送你的冰糖葫芦。”他大手一挥。
我高兴极了,连忙接过来,扛着它在巷子里招摇过市,我走在前面,背后跟着一群小喽啰,边走边喊,
“卖冰糖葫芦喽,卖冰糖葫芦喽。”声音拖的老长老长,大家一脸幸福样。
那是过家家的鼎盛时期。
后来啊,过着家家就已经各自长大,东东去了属于他的童话世界,我们那时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孩,不能理解东东编织的美丽童话,只因他说的与现实不符,就说他在吹牛。颜竹也不再刺目,开始散发出圆润的光辉,只是有时彬彬有礼的让我记不起他原来模样。
某日在老房子里整理旧物,锈迹斑斑的小秤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然而我却只能模糊记得东东的轮廓,直到那刻我才隐隐感到了悲伤,东东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不会再说一句星星笑的真灿烂,他消失在了氤氲的时光里。成长这东西也在我和颜竹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魔障,想要触破却始终没有勇气。
现在的小孩有了电脑手机作伴,又有形形色色的玩具,再也不用为今天玩什么而发愁。这回不去的旧时光。
从此,颜家巷里,再也看不到三三两两玩着过家家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