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之后,下雨的时候多了。没到盛夏,未逢狂风暴雨。与之相反,这几天的雨,如春三月的一般,淅淅沥沥,缠绵悱恻。临近黄昏,零星的雨点洒落下来,集聚了一整天的热气,终于渐渐散去。站在顶楼的护栏边,吹着晚风,听雨声渐响,十分惬意。到了深夜,雨越下越大,从屋檐流淌的雨水,欢欣雀跃,飞溅开来,似乎载歌载舞,愈发衬托出夜的静谧。
穿衣出户,倚栏远眺,路灯朦胧,如梦如幻。追忆往事,遥思故人,又觉不胜清寒,只好回屋强睡。然而此时此刻,恰如酒醒,事无巨细,竟在心头,辗转反侧,终难入眠。所幸雨声如歌,萦绕耳畔,回环往复,稍解孤凄。挑灯夜读,及至灯困人乏,雨声都做催眠曲,终于一觉到天明。
早上起来,雨声依旧。借来的雨伞,安静在书桌一角。残留的雨水,浸湿了旁边的纸页。来不及收拾,匆匆地出了门。等在马路边,看出租车往来飞驰。车上满载乘客,与司机目光交汇,相顾无言,竟有些无可奈何。目送车辆走远,视线有些模糊,马路犹如绳索,把人的思绪,牵到了很远的地方。酸辣粉的叫卖声,越来越近,机车的铃声,好像前门有轨电车的轰鸣。我撑着雨伞,怀念着一座城市的豆浆油条,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街的尽头,倒数第五家铺面,是一家早餐店,味道不错,我经常去。时间长了,大家相互熟识起来,无所不谈。
老板喜欢桥头的那家蔬菜店,说那里的蔬菜最新鲜。泥土的清香,晶莹的露珠,带来的嗅觉与视觉的盛宴,写成了青春期的秘密信笺,让人不顾岁月的摧残,要永久地藏在身边。每天早晨,他都要开着皮卡车,去桥头转一圈。他家养的阿拉斯加犬,每次跟在车的后面,会一直追很远。车里播着摇滚乐,音量调到了顶端。五线谱上的音符,似乎鲜活了起来,成了痴狂的舞伴。
他最爱下雨天。开车疾驰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有一种御风而行之感。脑海里闪现着电影里的画面,同样是一个雨天,英俊潇洒的男主角,开着豪车,用漂移过弯。雨刮器情意缱绻,来回摆动,试图留住晴天,不经意间,在挡风玻璃上勾勒出的图案,好像写意派画家的传世经典。
在他停下来思索的空闲,我也插入我的生活片段。亚洲最大的图书馆,我在雨天的午后,坐在顶楼的窗边。雨点敲打着玻璃,把窗外的世界,渲染得朴素迷离。窗外的湖面,荡起了一层雨雾,看不清的未来,增添了心底的惆怅。一知半解的诗集,一页一页轻翻,烟雨笼罩下的图书馆里,逐渐明白了拜伦似的忧伤。
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我的手边。为素未谋面的老板,编纂着他的昨天。中介倒卖着我的时间,我用伴随着雨点落下的文字,换取手机短信提示的数字。一个不太长的剧本,几首中途不换韵的歌词,竟能欢悦了不同人生阅历的彼此。人都想要追求简单,却又总是绕不开复杂的怪圈。但大概到底还有人,喜欢雨天,就仅仅是因为喜欢。
一个雨天,我没有带伞,在一家新开的书店外面避雨,终究忍不住走了进去。买了一本书,名字叫做《蒂法尼的早餐》。连雨未停,我的书也还没看完。书被搁置在床头柜上,和无聊的闹钟相互取暖。我坐在店里吃早餐,欣赏着珠帘一般的雨线。一个小女孩走进了店里,正在收拢她的雨伞。没等她开口,很快,老板就端上来了她最爱吃的牛肉面。对于这样的默契,我并不觉得新奇。因为在同一个屋檐,在场的我们,又逢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