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在一张老式沙发上,沙发上的布垫因岁月迁徙和长久未洗,有些发白和脏。他一条腿搭在方正的电暖炉一角,小腿因病发肿,如一根枯枝下筑了一个燕子窝。比起干瘦的下肢,上半身显得臃肿,里外穿了有四五层衣服,可看到衬衣的领子,若隐若现的圆领保暖内衣藏在衬衣里面,衬衣外面又加了件夹克背心,最外层搭一件带毛领的青布大衣。
他用后背下半部分靠着沙发,头因后背上半部分弯曲变形,只能依靠颈部力量支撑。客厅唯一一扇窗被对面的高房子挡住了光,房间昏暗。爷爷打开老电视,电视中射出的彩色光线让房间看起来温暖许多。电视里的女主播说着今天发生的故事,说到因土地纠纷,男子残忍杀害一家5口时,爷爷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冲动。女主播读着新闻,爷爷跟着唱和,说到后面便剩女主播一人在说,电视因上了年纪,说到后面声音含糊不清,爷爷听着听着打起盹来。头悬在脖颈处,时不时地向下点一下,醒来调整姿势又继续睡。他的脸皱的如一张被人随意揉搓过的纸,眼睛变了形,如一小粒因久放而干瘪的蒜瓣儿,眼神浑浊,内眼角还留有未擦尽的眼屎。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约摸8岁的小女孩。爷爷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喊道:“云云,过来陪爷爷说会儿话。”小女孩抱起沙发上堆放的芭比娃娃,喊道:“爷爷,小伙伴们还在等我呢,我要走了。”说着门一关,踏着她的小皮鞋登登登地跑下楼。爷爷也不恼,笑着说了一句这孩子。他放下脚,拿过一旁的拐杖站起来走到墙角边,打开尿壶盖。小便后又坐回沙发,开始抽烟。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他脸上的肉皱成一团,一只手用力扇开面前的烟雾,吼道:“爸,你少抽点烟,要么也开开窗啊!这屋子本来就小,还烟熏雾袅的。”爷爷看着男子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声点。”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将窗户开了个缝,拿起桌上的钥匙关门走了。
爷爷开始翻阅堆在面前的几本算命的书籍,想为自己死后寻个好去处,保佑儿孙升官发财。他一边翻阅一边用手记录着,虽说上了年纪,手指不如以前灵活,但这钢笔字写得是真真好,力度均匀,一撇一捺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看着钢笔字,爷爷脸上神采奕奕,想起自己曾引以为傲的毛笔字,想当年村里家家户户的春联可都是他执笔写的。写过两页,爷爷停了下来,举起手里的字问道:“老婆子,我写得还行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白墙,似在思考什么,继而眼皮松了下去,又开始打盹儿。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画着浓妆披着卷发,穿着皮衣的中年妇女,看着屋里打盹儿的老头,她皱起眉,喊道:“爸,你困了就去床上睡,坐着打瞌睡容易感冒,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啊?”爷爷听到声音醒了过来,看着脸上堆满不快的儿媳妇,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声点。”女人不再说话,抱起旁边桌子上堆放的白大褂就出了门。
这是开诊所的儿子堆放东西的阁楼,儿子说他买的大房子楼太高了,我上下不方便。这里挺好的,时常还能有个把病人会来陪我聊聊天。老婆子,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我就是有点想你,没有你的床太冰冷,没有人的屋子好冷清。
还好有个老电视,咿咿呀呀地叫着,还有一点生气,还好儿子买了这个电炉子,虽然不如那时烧煤来得暖和,但也有一丝热气。爷爷冲着坐在对面的奶奶说道。奶奶笑着说道,老头子,你就知足吧,那时候我们过得多苦啊!我还没能看着孩子过上好日子,就……。说到这里,奶奶伸出干枯的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唉!爷爷叹了口气,奶奶便消失了,爷爷又开始打盹儿,这一次他梦见自己站在站台上,神采飞扬地同学生们授课,学生们眼睛中写满渴望,听得很认真。他的嘴角漾开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