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是个天生胆小的姑娘。从小学起,体育课就是她最想逃避的时刻。
体育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虽然他的严厉大多只针对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但苏珊还是怕他——怕他洪亮的嗓门,更怕他偶尔扫过来的目光。
课程中的军姿训练尚且能够忍受。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这些指令常常让七八岁的孩子晕头转向。老师总喜欢出其不意地打乱顺序,看谁一不小心成了那个被拎出来的“迷糊蛋”。
苏珊能勉强应付这个环节,全靠她手腕上那道淡白的疤痕——那是她辨认左右的秘密标记。只要摸到那道微微凸起的痕迹,她就知道哪边是左。凭借这个,她从未在转向时出错。
可一到竞技类项目,她就完全不行了。比如那个类似鞍马的训练项目:助跑、双手撑住鞍马、纵身跃过。别的同学轻盈地一跃而过,她却每一次都结结实实地跌坐在鞍马上,怎么都飞越不过去。老师过来指导了几次,最终也只是摇摇头走开。
女孩们最爱的双杠游戏,于她更是煎熬。三个女孩并排坐在一侧杠上,要求不能用手扶住另一侧铁杠。这个动作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更别说还要躲避“冲杠”的人——那些灵巧的身影在双杠间来回腾挪,如履平地。有一次她鼓足勇气加入,偷偷在杠端用双腿勾住支撑杆来保持平衡,却被眼尖的对家发现。“犯规!犯规!”的喊声瞬间戳破了她的伪装,她只得面红耳赤地溜下来。
就连打秋千,她也只敢坐着轻轻摇晃。她羡慕那些站在踏板上、弯腰发力就能飞得老高的同学,自己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有一次,一个捉侠鬼在秋千后面“送”她。起初还好,后来越推越高,越荡越快。风在耳边呼啸,地面忽近忽远,她吓得尖叫起来,声音却淹没在众人的笑声中。直到有人发现她脸色惨白,才赶忙制止。当人群散尽,她独自坐在秋千架上,哭了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珊就是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角色。她也有点羞愤自己为何如此胆小,直到某天妈妈无意中揭开谜底。
苏珊出生的时候,爸妈因工作关系两地分居。妈妈一个人带她,下班回来忙着做饭,就让苏珊自己一个人坐在方凳上,告诉她:乖乖的不要乱动哦,乱动掉下来就摔死了。
“她果然一动也不动,直到我做好饭。才刚1岁多呢。”妈妈边笑边说。
苏珊真的从记忆深处看到那个坐在凳子上惶惶不安的自己,那个方登对小小的她来说就像一座高山。她的双脚腾空,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饼干,僵直着身体,生怕一动就会坠落。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恐惧如影随形早已刻入生命最初的年轮。
也许,这就是原生家庭的影响吧。刻画了她胆怯的底色,又磨砺出她异于常人的谨慎与坚韧。
苏珊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未真正克服恐惧,却学会了与恐惧同行:一边害怕着,一边试探着向前;一边颤抖着,一边迎接挑战。命运给了她一颗怯懦的心,却也赋予了她超越怯懦的勇气——那是一种更深刻、更珍贵的担当:明明知晓危险,依然选择前行;明明想要退缩,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
而生活,终会温柔回报那些敢于带着恐惧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