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夏五月,持续了多日的闷热在昨夜的狂风中一扫而尽。午夜,一阵落叶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心头忽地划过,窸窸窣窣,一时间竟怀疑屋内来了“不速之客”。忽又记起《硕鼠》,于是起身在屋内巡视了一番。因习惯了一室、一床、一人,所以对“入侵者”就格外敏感。巡视完毕,临床而立,院内空无一物,狂风独自咆哮,坛内的花木于惨白的灯光下零落了一地斑驳的疏影……
凌晨两点,夜色仍然吞噬着一切,连一弯残月也不剩,疏星,更是不可得的。细细想来,像这样狂风掌控一切的夜晚是不少见的。虽看似狂野,但在诗人笔下却都变成了妙不可言的夜晚。
千年前风雨交加的夜晚,子美应也是似我般这样临窗而立吧。疏风摇曳,花影斑驳,目光凝滞处,香花满径,零落成泥,不由轻叹:“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夜的雨固然是一场喜雨,催发了世间万物,令人神清气爽。但这喜雨却并未带给子美好讯息。长期辗转漂泊、颠沛流离的他在羁旅异地时也时感孤独郁闷,无奈悲叹“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对他而言,自己就像一株无根野草,在风雨中飘摇。
这样的暖风喜雨对纳兰性德而言,却只能是悲风苦雨了吧。瑟瑟秋风,落叶满天,北雁南飞,故人难逢。回眸,佳人浅笑,俏笑倩兮、美目盼兮,赌书泼茶,时光清浅。伸手,光影摇曳,梦碎声歇。“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在这样的夜晚,清风最是起相思,纳兰回想起与妻子过往的快乐时光,看书下棋、琴瑟和鸣,岁月是这般美好。奈何这样的幸福时光终究是人羡天妒,妻子的离世让纳兰痛彻心扉。忆起往昔,烛影摇曳,红袖添香,如今只剩“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的惆怅。
清风拂过,耳边回荡的却是他的心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性德,清初第一才子,才貌兼具,终是难过情关。如此也正应了他的“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样的天气还是不适合他的,风,终究还是摇不散他对妻子的思念。
也许,这样的风雨和他才是最配的吧,也只有他才懂风雨的快乐。竹杖芒鞋,风吹雨打,狂行天下,苏轼应是继李白之后的又一“散仙”了。苏轼,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他是旷世奇才丝毫不夸张。但他的人生际遇却并非如他的才华般处处开花。他的一生可以这样形容: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看似戏谑,但事实就是如此。在常人看来,这样的人生简直就是现实版的人在囧途,但苏轼却逍遥自在。所以,只有他能驾驭这狂野的风。狂风呼啸,旁人遽去,只有他在风雨中高歌“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似这般的狂放不羁,除了诗仙李白怕是再也找不出了吧。这席卷天地的怪诞的狂风,在苏轼面前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窗外的西风仍在嘶吼,凄厉的响声划破长空,不知又要搅了多少人的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