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目录哪有什么各种瘾
“现在眼前经常会出现模糊的幻觉,我似乎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时间呈现为透明的灰暗,所有一切都包孕在这隐藏的灰暗之中。”我们就在这灰暗之中活着。
似乎只有夜晚才能刺激人的感官,眼耳鼻舌身意,所以夜晚瞳孔会放大,耳蜗能听风,所以晚餐是正餐,让舌头品尝一天中的最美味,又或者说,夜市里最不缺的就是漫酒摊。人心的感觉,越到夜晚越是深刻。
我想起了陈老师,我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手指顺着思念点开他的空间,打开了几篇文章,其中一篇是钱钟书语录,第一句就这样讲到:“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我记得很久以前他就在课堂上讲过这句话,当时只觉得似乎好像是有道理的,三年后,到如今,我不就是那第一种人吗,人生的大小王早已打完,两年时间无一天不陷入自找的抑郁痛苦之中,我曾鼓起勇气向父亲诉说过,他说不希望看到我伤心流泪,因为那样他也会伤心流泪,于是我装也要装得乐观坚强,致使自己内心不再一眼被人看穿。
再后来,我得到了父亲极大的关心,我装模作样的开始坚强,我用行动告诉他,我的心病已经好转,甚至治愈,让他不用担心,我甚高呼考研,想消除他的忧虑,我不确定我自己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来这么安抚我的父亲,但我在自我治疗的道路上开始了我的写作,并且开始爱上了电子竞技,注意力转移法开始奏效,我成了一名“文艺青年”和网瘾少年,代价是学业已拿不起来,花销也变得巨大,同时也成功地让父母觉得,我过得很好。
自我麻痹和自我放弃的时效性是短暂的,而在所造成后果来看,我开始远离群体,不再装模作样地有着很多朋友,我开始躲避他们,他们总是给我带来不好的消息,班主任找,学办找,任课老师找,我感觉他们在用看待罪人的眼光看着我,躲避电话,躲避QQ,躲避微信,祈祷每日平安无事,耳朵加塞,我假装看不到我的学院我的班级的消息,从不响应和露头,我只想和他们脱离干系。就这样,我陷入了往复循环的庸人自扰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给我发一句“在不在?”然后也不说事情,这样的情况常常引起我巨大的惶恐,久而久之,连闹钟的声响也会令人害怕,我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一切消息用不知道、没看到之类的词语回应。
但这样愚蠢的逃离现实的举动都只是自己在蒙蔽自己的双眼,惶恐和不稳定的情绪使我的体重骤增,我庆幸我还存在的一丁点儿自知之明就是运动,那是我还能感受快乐和激情的地方,虽然每天都承受着夜幕降临的恐惧,但至少在恐惧来临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是让我心里的乐观面出来晒晒太阳的,一赢一亏,也算收支平衡了,我常常会对比刘超,我还不至于落到像他那样的境地,我至少比他过得健康那么一点,尽管他曾经那么令人羡慕,年级第一,中考考上长郡,物理竞赛二等奖保送清华,高考665分,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的模板,别的班的以前的同学见面就问,你们班刘超是谁?
我记忆他的模样,瘦,很多白头发,中学时期少年白总能让人把刻苦努力与之联想起来,厚厚的镜片下隐藏的是一双死鱼眼,因为镜片太厚,让人不易发觉,还有一对虎牙,让整个外观显得有那么点灵性。我们那时候经常周五晚上在秀峰公园一起玩跑得快、斗地主,旁边是玩升级的大爷大妈。他实在是太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以貌取人的判断通常都是错的,就像他那双死鱼眼让他看起来并不富有智慧。如果要借助一样东西来形容他,那他是真正名副其实的风一样的男子,他的百米跑是有观赏价值的,很轻盈步伐,是我们班最快的男人,他的跳远也一样,感觉并没有用上全力,却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身上无处不显露着两个词——灵动、轻盈,以至于他打篮球每次上篮起跳时,都觉得他像是要灌篮一样。
初中毕业之后鲜有联系,他去了长郡,而我程式化地升本部高中,听说他考了三次才考上,然后一家就去了长沙,家长陪读,某个寒假回来见过,一起打过一次篮球,感觉变化不大,之后再无联系。我开始了解他的情况是大一下学期,我不记得是谁突然问我你知道刘超什么情况吗,好像是颜宸,我一脸茫然,以为他出车祸了得知的版本是,刘超没读书了,我记得我当时的心里活动是:一个榜样自爆了。我开始在初中班级群里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不要再问了,一切安好,我们已取得联系,无大碍,班主任也在训斥大家不要再问,后来想想,刘超也在群里,这么明目张胆的问简直就是一头笨驴。我开始悄悄联系林牧,还有海钰,罗志伟那些和他玩得好的,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不要再问,我不知道何时有了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同一时间,高中又传来一个消息,彭健和刘毅分手了,彭健喜欢上了别的男生,这样的情况,能用祸不单行这个成语解释吗?然后我开始在夜晚无止境的梦到颜如玉……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就是在新闻上了,腾讯新闻天天快报,我才知道了刘超在开学前带着学费,坐上去北京的火车,然后他中途下了车,落脚点是河南,他给林牧报了一次联系,没有去学校报道,家长后来报警,发寻人启事,然后他休学了,在家里静养,我问颜宸知不知道原因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好像是听说家里逼得太紧期望太高,刘超承受不住了吧,得到的还不是确切答案。后来母亲也知道了,在母亲的版本中,刘超已经发胖,很严重,每天待在家里,感觉已经呆滞了,我问她如何知道的,她说碰见罗志伟的妈妈了,他妈妈告诉我的。
再后来,他终于向结束生命迈进,被阻止了,去年的某一天,2016年,他在班级微信群里发了几张照片,我是延迟几天后才看到,是手腕上的割痕,伤口很长很长,然后发了一些话,意思是不想在活着,太累,大家纷纷安慰,好言相劝,薛老师说想和他单独聊几句,内容就是后来看到的同学都在告诉他坚强。
我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全身发抖,我在告诉自己,不要像他那样,我觉得太可怕,我不能走到他那一步,那样我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我不管我吃葡萄的顺序是怎样,至少我是有回忆的,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回忆有什么用,我愿意躲在我的记忆里,也不愿死去,不论我的真实情况是多么的不堪,没有别人眼里那么优秀,不值得别人去佩服,躲避别人的关心,甚至想大声对着那人吼“你凭什么要我接受已经逃离的现实!”如此,我尚算一个积极入世的人,尽管我选择了逃跑,它使惩罚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现在,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大概心活不了了。
我独自坐在木鱼湖,在往事里风尘仆仆,搜寻着一场场打乱顺序的故事,我看着湖水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后,下了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