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骏腾
我叫kalsang，跟格尔木的kalsang同名，我也是一个流浪歌手。
我没有与唱片公司签约，没有固定工作场所。每天我会去地铁站、码头、公园、广场或者其他人流聚集的地方演唱。也可能在各个歌舞厅、茶楼、酒吧演出。
我不知道别人对我抱什么态度，或许，人们会说，瞧，这孩子多有勇气啊？也或许，有可能会遇到真心懂自己的人，默默的观赏我弹奏一番，然后抱以诚意的掌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始终坚持自己喜欢的音乐。
遇到她的时候，我正在弹许巍的《星空》，那天晚上的夜色也很漂亮，不过在地铁口看不到闪烁的星空。她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许久，说，这是许巍的歌吧。
是啊。我头也不抬，脱口而出，我很喜欢许巍的歌。
是吗，我也很喜欢呢，你再弹一次给我听，好吗？再弹一次，就一次。
我抬起头，是一个打扮蛮时尚的女孩，不过此时脸上写满期待。
对不起，我要走了，如果你还想听这首歌的话，下次吧。我开始收拾乐器，准备离开了。
哦，这样啊。那你，明晚还在这里吗？
不了，明晚我在星域天桥，你想听，就过来吧。
我收拾好东西，背起吉他，提着音箱，走出地铁。回到大街上，街上跟地铁口差不多，仍旧是人来人往，一群又一群的人从我身边穿行而过，我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依旧去了熟悉的“暧色”奶咖店，这是我每天收工后必去的地方，暖暖的咖啡，可以让我稍微抵御一下彻骨的寒冷。
走进咖啡店，我看到她居然也在这里，她坐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肩膀一耸一耸地，似乎在抽泣。
忽然间，我对这个女孩开始关注起来，于是，走到她旁边。她听到了声响，抬起头来，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她的脸透出一丝沦落的美。
你知道吗？我失恋了。
所以，你想听《星空》？我放下音箱，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来，服务生很快把咖啡端上来，由于我经常的光顾，这里的服务生跟我很熟，他看看我，又看看她，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我想，他肯定以为她是我的什么什么了。
他丢下我，跟另外一个女孩走了，他说，那个女孩可以帮助他更好地发展，他还说，在这个社会上钱是很重要的，他说，这个世界很现实……
女孩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起她的往事，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一直以来的我都是单身的，没经历过爱情，也没怎么想去赚钱，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钱跟感情的问题，所以我很感兴趣。
你真的那么想听《星空》？听完了她的故事，我开始对她关注起来。
嗯，就听一次，好吗？就听一次，一次……
好吧。为了这个失恋的女孩，我决定破例一次。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kalsang，你呢？
我叫米米，你叫我小米就好了。
……
时间是深夜一点整，我和这个叫小米的女孩出现在星域天桥上。我把吉他连接到音箱。
小米，一个大二的女生。而我，从高中毕业后就每天抄着吉他在地铁口或者是天桥上面不务正业。
我常常问小米怎么会搭讪我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小米笑着说，其实她从大一的时候就注意到我了，是我身上流淌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流浪歌手般的气质吸引了她。
我于是笑着说，哦，原来你在一年前就预谋好的啊。
小米羞涩地说，要不是因为他的离开，我才不会看上你呢。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小米当时是喜欢我的，那时候，她每天都会经过地铁口，只为了聆听我的歌声，只不过她那时候有男朋友，后来，她的男朋友离她而去，她才鼓起勇气主动接近我。
之后，在地铁口或者是天桥上，总是可以看到一个女生在默默地听一个男生唱歌，歌声在夜空下绽放出迷离的色彩，我想，这就是初恋的感觉吧。
小米也是一个细心的女孩，常常会将我肮脏的牛仔裤洗得干干净净。常常逼着我吃早餐，而我以前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但小米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所以我经常在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着买好的早餐。
有时候，我会陪小米出去逛街，在经过轻奢店的时候，小米会停下来好奇地往里面看看，而我只是把目光一掠而过，我不喜欢那些冰冷的没有人间温度的东西，我不知道小米是怎样想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要互相喜欢就好了，何必在意彼此的看法呢。
小米在学校有很多朋友，而我，只有我跟我的吉他。小米常常把她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可是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也没怎么深交，我不喜欢跟那么多人在一起，因为他们不懂我，而我也不懂她们。
小米说我有时候很高冷，我笑着说这是有个性。不过，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当初听父母的话，去读大学，现在会怎样呢？也许，就不会这么冷了吧。也许，我会变成一个安静的学生，嘴角常常带着微笑，就像小米抑或是她的朋友们一样，认真读书，毕业后当一个白领，然后过着朝九晚五的平凡的生活，可是，我身上的每一颗细胞都蠢蠢欲动，让我不能自已。
春节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到底是出来外面混，终归是要还的。
因为玩音乐的缘故，我跟家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是，他们是希望我能够回去的，找一份所谓的正当行业，用我家“董事长”的话来说那叫“浪子回头”，说得也是，在“董事长”眼中，玩音乐的我永远只是一个浪子。
刚到家，“老板娘”看到了我身边的小米，立马两眼放光，脸上堆着笑容迎了上去，拉着小米的手问这问那……
这妹子长的可真靓，不用说，肯定是我那混小子的女朋友吧。
阿姨，我……（小米有点腼腆地说）
我看到小米的脸红得像田里熟透的番茄，我就奇怪了，我记得那天晚上在天桥上亲她的时候，她的脸也没这么红过，看来，这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呀。
“老板娘”不断地和小米拉着家常：妹子叫什么呀？妹子家里住哪儿呀？妹子今年多大呀……
我说，妈，你这是审问犯人呐？
去去去，你别来插嘴，我刚刚问过了，人家可是大学生呢，不像你，整天游手好闲的……
我知道，“老板娘”一啰嗦起来可是能一口气说足足一个钟的，于是我也就没趣地闭上嘴。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董事长”安排了整整一大桌的菜，我知道“董事长”不善于表达，但他还是爱我的。
饭桌上，火锅冒出的蒸气模糊了大家的脸，我忽然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在我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每次过年也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暧暧地吃火锅。
晚上，阳台。
我点上一根烟，看着黑色的风不断拨动着窗外的树梢。
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找个正经工作安生过日子。
“董事长”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玩了这么久的音乐，也该结束了，再说了，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这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固执，脑袋一点都没有开窍，现在这个社会，固执己见只会害了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滚，继续玩你那破音乐，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董事长”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董事长，不管到了哪里都喜欢发号施令，他的情绪就像暴风雨一样，说来就来，完全没有征兆，但是，即便是这样，我就怕你了么？
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我拉着小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董事长”也好，“老板娘”也罢，我知道你们一辈子没能实现什么梦想。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就是你们最大的愿望了，可是，我有我自己的追求，既然你们这么不理解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火车的颠簸中，我握紧了小米的手：小米，我现在只剩下你了，除了你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在星域上，在五彩霓虹的广告牌下，在迷离流转的光影中，我拨动着吉他大声地唱歌，而小米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一切就跟从前一样，但是我感觉有一点不同，到底是哪点不同我也说不出来，可能是我神经质了吧。
很快地，小米也大三了，闲暇的时候总是听到小米在电话跟她的朋友讨论哪个大四的学姐去哪里哪里实习，哪个学姐又在哪里哪里工作。
看着小米一脸羡慕的样子，我觉得很无聊，这，就那么吸引你？小米说，等她毕业后就一起找工作，当白领多好啊，不要再这么玩音乐了，这样赚不到多少钱的。
我把玩着吉他，没有说话。
然后，“啪”的一声，吉他弦断了。
我跟小米说出去买琴弦，然后，出门。去了一间叫做“卓越”的琴行，在那里挑好了弦。
在回去的路上，我给小米买了一个她最喜欢的芝士蛋糕，我边走边想，当小米看到蛋糕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肯定是欢呼雀跃吧。想着想着，我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也许，这就是温暖的感觉吧……
突然间，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小米，我拿起来接听，手机中传来小米的哭泣声……
喂，小米，怎么哭啦？
耳边还是小米的断断续续的哭泣。
小米，小米，发生什么事啦？你说话呀？
小米。
小米……
我慌了，吉他弦跟芝士蛋糕被我随手扔掉，我一路狂奔回到住处。
推开门，我看到小米趴在桌子上，眼泪横流，我更加慌了，我还没有看到小米伤心成这样子。
我走过去，抱着她。
小米怎么啦？
我爸爸他……
他怎么啦？叔叔不是很好吗？
他，得了尿毒症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尿毒症，这个可怕的名词，居然会出现在我最爱的人的爸爸身上……
……
几乎是没怎么准备，我们匆匆收拾好东西就往小米的老家赶去，路上小米不停地对我诉说他爸爸以前怎样爱他疼她，每每说到动情之处，泪流满面，我心疼极了，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只有紧紧地抱紧她……
在小米的老家，我见到了小米的爸爸，病魔使得他的脸显得特别衰老，而小米的妈妈肿着双眼，我想，她应该是欲哭无泪了吧，这一个家庭就这样笼罩在一阵阴霾中。
就这样，小米的爸爸只能靠每周一次的透析维持生命，我跟小米每天都出去筹钱，但都是杯水车薪。我也想过卖唱，可是这里没有地铁口也没有星域天桥，在乡间小路唱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的无助……
不久后，小米的爸爸在病魔的摧残下去世了。我记得小米那天在我的怀里哭得晕过去了，而我有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命会是如此的脆弱，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死别的场面，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我的爸爸呢？我会怎样？会不会像小米那样哭得晕过去了呢？
以前我总是认为自己很强很厉害，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很弱很天真。
办完丧事之后，我陪着小米到云南旅游，我们去过曼飞龙佛塔，景真八角亭，勐仑植物园还有蝴蝶泉，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我希望，那些美好的景色能够缓解小米的逆流成河的伤悲，但，事实是不是这样的呢？
从云南回来后，我们又回到从前的生活，小米继续读书，而我，加入了一个叫做rising star的乐团。乐团里的人都是喜欢音乐的孩子，很快地，我们便打成了一片。因为总是要练团，所以我跟小米的联系少了很多，不过，我想，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联系少了一点又怎样呢？距离才能产生爱呢。小米，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段时间里，“董事长”经常打电话叫我回去，但每次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只有在音乐的漩涡中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没有音乐，我会死。这一点，小米会理解我的吧，可是……
你们玩音乐，还要玩多久啊？在吃饭的时候，小米突然蹦出这句话。
……
等我毕业了，我们就一起找工作吧。
这可说不定呢？音乐可是我的梦想啊。
可是，玩音乐能当饭吃啊？
……
你倒是说呀，什么时候找工作呀？
你说这干什么？你想吵架呀？
当时我的心情很不好，就冷冷地回了这一句。我记得那天是我第一次跟小米吵架，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是很了解她的，这应该是我的自以为是吧，当时我没有发现这一点，一直等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人啊，总是要等到一切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吵架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之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是成瘾了一样。我发觉小米对我的态度开始变得冷淡了，很多个夜晚，我都是一个人在星域上唱歌，我一直认为爱情，是最强烈、最稳定、最专一的感情。可是，当两个人背道而驰的时候，狗屁的爱情也就GAME OVER了吧。
不久后，小米毕业了，我们也分开了……
我常常想起小米在分手时对我说的话，她说，kalsang，你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你的梦想跟这个社会的差距就像是天与地，早在我爸爸生病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无能了，既然你一直迷恋于你的梦想，那我们就分手吧。
如果说，小米离开我是为了更好地发展，为了钱，那么现在的她跟她的前男友又有什么差别呢？你以前不是也哭得一塌糊涂么？我苦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目送小米的离开，我心如刀绞，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
就这样，我背着吉他，继续流浪。
如今，我早已不弹琴了。
而每次看到天桥上弹琴的歌手，我都会想起，在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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