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个特别重视礼金的地方,老一辈的人尤其如此。
我的一个表姐嫁给了外地人,他们两个又都在北京上学工作,所以想着就只在北京办一场,让双方父母都去,这样大家都省事。我的舅舅,也就是她的爸爸急了:你不回来办,我这么多年的礼金可都收不回来了,这可是你妹妹房子的首付呀。
当然这个有一定玩笑的成分,但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了结婚的复杂性:当时邻居家一个哥哥结婚,女方家里要求聘礼是六斤六两人民币。我当时第一次知道人民币还可以这样用的,同时也为我弟弟感到悲伤,如果到时候我们家没有六斤六两人民币的话,我弟是不是就要打光棍了。
当然这是我上初中时候的行情,等到我们长大,前一阵我一个同学结婚来跟我们借钱,我们才知道女方的要求是
有房有车,并且要五金首饰,还要20万左右的礼金钱。
我们几个还在读书的惊呆的同时,表示他可真是事业有成,这都能搞定。他才说:搞定什么,房子车子都是家人借钱搞定的,甚至不敢跟女方说是只付了首付,之后的贷款也只能父母还,自己偷偷的贴补点。
我记得他父母是我们那里有名的老师,这么些年都很受人尊敬,我不能想象他父母去别人家唯唯诺诺借钱的样子,也不能想象出这么多钱把这么一尊媳妇请回家的意义。这样看来,我弟弟是注定娶不到老婆了。
当然这件事情还没完,我这个同学还有一个妹妹,比我们小一岁,今年也打算结婚了。结婚的时候他妹妹跟他父母商量说,男方家庭一般,彩礼的时候可不可以就省了。
他父母和他哥急了:就是因为男方家庭一般,所以我们趁机要一笔钱放在你手里,这样你以后才有话语权呀;而且不要彩礼,这是诚心让对方看不起我们吗,觉得我们上赶着要嫁给他们家不成?
结果这场婚礼的彩礼,比他哥哥的当然也是有多不少。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女儿的钱来贴补自己家,这些彩礼最终都当成嫁妆一起陪了过去,并且自己父母还贴补了些,本质上是让自己姑娘好过些。
今天看到网上关于结婚彩礼的事情引发了争论,有人说像是在看一波大型迷幻习俗:
我兄弟去见女方家长。她女朋友要求他先给她妈买两千块金项链,随后再给她爸包2888红包,据说明天还要买三千块东西去见舅舅。
还有很奇怪的那种聘礼要三百万,然后嫁妆要高于三百万的。
哪里是什么迷幻剧,这才是生活。
既然我们聊到了礼金现象的荒谬,那么探究礼金背后的东西就变得很必要了。
就像上文所说,大部分的父母收了礼金后不太会自己留着,而是还要贴补些,给自己女儿陪嫁过去。理由是手里有一笔钱,女儿在对方家里才有话语权。
那么问题来了,在今天中国大部分女性奋斗在职场,与男性一样为家庭提供供养的时候,为什么父母觉得女儿嫁过去是弱势方,会失去话语权,唯有钱能让自己腰杆子硬一些?
淡豹在她的演讲《我没有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时代》中提到了清华大学的教授——颜宁,颜宁对于在职业生涯中后期女性力量的衰落感到痛心:
我慢慢意识到有很多女孩子,包括我自己的学生在内,并不是没有实力,而是因为社会和家庭的共识,在某一个阶段或主动或被动地,必须要做选择题:在职业和家庭之中做选择。她们不一定去做全职主妇了,可是她选择要为家庭而对职业做某些妥协或牺牲,逐渐地脱离了她们本来相当有天赋的科研实践。
这让我想到我一个朋友,名校毕业,去年毕业前曾跟我谈过未来发展的问题。她说因为考虑到毕业之后要结婚生孩子,所以打算去一个清水衙门工作。这份工作,清闲是清闲了,但也基本可以预测到未来十年基本没有任何上升空间。
我知道她手里握着行业top3公司的offer,但最后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是因为害怕工作需要自己付出十分力,以致于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照顾家庭。
你也许会说,是我这个同学的老公不支持,但事实完全相反。他老公是出了名的支持她,当初读书的时候是她去哪里读书她老公就找那个城市的学校读,他也完全支持她工作。可怎么说呢,投入的家务劳动时间,天然的母婴关系,育儿时间,都让我这个同学选择了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己的发展,选择了成全家庭和老公。
这当然不是女生没有勇气,相反我认为这种做法非常有勇气。要接受生活非常大的不确定性,相信老公会忠诚不给自己的生活撒狗血,这本质上相当于赌博了。
这无关乎勇气,而是社会结构性的困境让我们无从选择。这是一个男性从来都不会涉及家庭责任问题的社会,我们只是还处在这样一个无从超越的社会里。
而我们看到的荒诞礼金,会不会是洞悉女性困境的父母的折衷之路。他们早早认识和默认了爱情和婚姻客观上对女性的牵绊,明白越到职业中后期就会越明显,所以才选择为自己的女儿索要足够多的金钱。
前几年Facebook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出版了畅销书《向前一步》(Lean in),提倡女性可以have it all,卖给女性一个很难实现的梦。但现实并不总是那样的,就像我这个同学在跟我聊天结束的时候问我:是不是我不够优秀呀,我怎么就做不到事业家庭两不误呢?
我记得她的眼神,那种犯错的愧疚感。还要怎么努力呢,已经这么努力了。不是女性要足够努力去实现have it all,做不到就诚惶诚恐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这个社会需要努力,不是单纯鼓励女性,不是坐地起价,将自己的年华和感情打包出售,等价交换为账户上那区区的几个零。
一首古老的童谣是这么唱的:
小女孩是什么做的?
糖和香料,
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
小女孩就是这么做成的。
但有一次我读这首童谣的时候,我六岁的小侄女说:“不是这样的。”
我:“为什么?那小女孩是什么做的呢?”
侄女:“骨头,还有血。”
诧异、落泪,然后我扔了那本童话书。
长大的我们早在营销号的宣传中被洗了脑:
爱她就送她口红;
不管谁做错,只要无条件道歉就可以
忘记了我们跟男人一样都是由骨头和血做成的。我们拥有跟他们一样的权利,也拥有跟他们一样的力量和自由。
不要再让礼金绑架婚姻的双方,也愿你可以不用将自己的人生打包等价交换,你值得拥有你所想象不到的宽广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