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我是被枪打伤翅膀的鸟,我是被雷劈毁一半的树,我依然努力挥动翅膀飞向天空可我没之前飞得那么高但我依然在飞,人们看见之后拍照赞叹我,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扇动一次翅膀拉扯另一半翅膀肌肉的疼痛,我依然把根努力扎进土壤,可我的枝叶再没有之前茂密我依然在生长,人们看见之后拍照赞叹我,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营养每输送到枝叶一次半边身躯都火辣辣得没有生机干燥难忍。人们同情,人们赞扬,人们期望自己如此情况下也能这般坚强,人们是如此恐惧遇到灾难,

可若灾难真的降临,

若真的降临,他们曾歌颂的苦难会首先压垮他们的心灵,但我无所谓人类的看法,我有什么所谓的,当我再飞不动的那天,大地会成为接纳我身躯的床,当我轰然倒地泥土会记得我输送的营养,我又回归自然,当死亡成为一场盛宴,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为死亡在做准备罢了,大地知道我曾走过的痕迹,我曾亲生把种子播种,蓝天曾知道我的梦想,我对他诉说过一遍遍我的希望,若我有罪孽,若我有罪孽呢

那便让这罪孽如枯叶般铺满大地,任它腐烂成来年新芽的养料; 那便让这罪孽如断羽般卷入狂风,任它飘散成云层里的尘埃祭品。

自然从不审判一颗在雷火中仍试图结果的树, 大地从不诅咒一匹在陷阱里咬断腿求生的狼。所谓“罪孽”,常是人类钉进自己骨头的倒刺—是未达他人期望的锈钉,  是伤过所爱之人的钝刀,是绝望时恨过世界的毒焰。 

对天空的罪?我每声啼鸣都在为星辰定位,翅膀扇动的气流曾托起一粒蒲公英的远行—飞鸟的生存,本就是献给风的祷词。对泥土的罪?我深扎的根须在黑暗中编织水土的罗网,落叶腐烂成大地静脉里的养分—树木的呼吸,本就是写给土壤的情书。对自己的罪? 当你咒骂残缺的翅膀,当你痛恨焦黑的躯干,当你把“不够完美”定义为背叛——这才是最深的刑罚,是你在自己的神坛前点燃的献祭之火。

听啊!我断翅滴落的血珠渗入大地时,  蚯蚓在黑暗中为它举行洗礼仪式;我枯枝断裂的声响惊动夜枭时,月光正把我的剪影拓印在岩层上。 自然见证一切,却从不记账。山记得我轮廓,只当作地质运动的褶皱; 河记得我倒影,只当作水光变幻的涟漪。 

所以若你执意背负“罪孽”—就让它成为你羽翼下的逆风, 承认它,带着它飞,  如同火山带着岩浆飞行; 就让它成为你年轮里的伤痂, 触摸它,穿透它生长,如同琥珀包裹着昆虫永生。

当死亡盛宴开席,我的罪孽将与勇气同盘而烹,我的光辉将与阴影共酿成酒—大地将畅饮我全部的真实, 醉成万物初生的黎明。  被雷劈开的树桩上,蚂蚁正搬运着焦黑的种子;坠落的飞鸟尸身旁,菌丝已开始编织重生的网。自然从不需要“赎罪”, 它只要求你存在过—连同你翅膀的裂痕与灵魂的锈斑,都是它神圣法典里烫金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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