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伯言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通过家族人情解决亲戚朋友的工作。虽然在林氏集团他有足够的权利去这么做。
他并不排斥任人唯亲,可他也需要对所用之人有准确的判断。而今天母亲亲自电话中给他提起的这个人,在他记忆里已经模糊了,隐约记得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一个远房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老辈。
这都是老话,现在谁又在意这些复杂的远房关系。
这几年他没少给他老家的亲戚解决工作,遇上一些不知轻重的人,他是断不给好脸的。人情归人情,工作绝对不能含糊。他的大舅曾经在采购岗位上出现原则性问题,他想也没多想就把他大舅撤了下来。闹也没用,私底下文慧替大舅求情,那也没能改变他的主意。只是,他每月照常给大舅开着工资,让他不至于产生经济影响。大舅见他如此,也没了话说。
这次不是因为母亲极力游说,他不可能给这个远房亲戚走后门的机会。他有他的原则,他对母亲说让这人先往公司人力资源部递简历,剩下的事情再说,他便挂了电话。至少要知道这人的本事和能力,只要过了一面,他可以给她机会。
他心里大概知道这个亲戚家的一些事,不成气候。这人的族妹他也见过一起吃过饭,离了婚,名声不太好,跟了一个当地政府官员当情妇,他心里很是看不惯。也因为如此,他内心排斥这家人。
虽然母亲一再告诉他,这个是姐姐,跟那个妹妹不一样,他只是心里笑笑,上了三十岁还漂泊着的女人,还能有多少不庸俗不世故。
小溪很反感母亲的自作主张,她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她动用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来解决她的工作问题。可母亲电话里执着地跟她说必须给林氏集团投递一份简历过去,她感到很无语。林氏算得上当地有品牌的大企业,想进入的人也比比皆是。但她小溪觉得凭着自己的经验能力,找一份不仰人鼻息的工作还是绰绰有余。但母亲的唠叨叮嘱已经超过了她的极限,为了让她老人家不再挂牵此事,她随手扔了一份简历到林氏的人力资源部邮箱中,电话报备后算是了事。她压根儿就不指望别人能邀她面试。
小溪上月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有些仓皇,虽然那个城市她已经工作生活快五年,但一场大病让她意识到,她的人生应该发生改变。罢了,既然已从医生处了解到自己的宿命,她并不悲观,她只想,赶紧回家,过她长久以来期望的平静生活,和肖峻的故事是时候该结束了,不管她心里还多么留恋与依赖,肖峻的人生本不应该和她牵绊在一起。
不要再来找她,因为找也找不到。她的决心从飞机刚落地,开了手机便拨出了手机卡扔进垃圾桶。她删掉她所有与外界往来的所有社交平台,像是要把过去清零一般。回成都以后,她租住地成都二环边的公寓里,她重新调整了生活的节奏,成都潮湿闷热的夏季让她有些不习惯。母亲究竟还是担心她,知道她经历的那一场大病让她死里逃生,她不希望她生活着的每一天都那么奔波辛苦,才厚着脸皮去托远方亲戚解决女儿的工作,她想着,至少这样,她独自生活,她也能放心一些。
面试电话来的时候小溪正在阴凉下读一本《庄子》。电话是林氏集团人力资源部打来的,请她明天早上到公司面试。她挂掉电话,思索了一下,想必母亲又去托关系求情了,她越发不喜欢母亲如此作贱自己。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去了,不管怎样,此事总要有个了结。
面试她的是个中年男人,问到她过往的工作经历,她都如实回答;问起专业问题她听起来觉得好笑,有些观念的东西真是要命,人力资源的东西说深了深,说浅了也浅,翻来覆去,不外乎也就是帮企业处理好人的关系。她真算不得精通人际关系,只是过去几年的工作经历造就了她相对严谨的人力资源思维。面试的人似乎对她所描述的体系观念非常感兴趣,她无意卖弄,只想着如此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为母亲这翻的托关系求情,挣回一点自尊。
她谈完后走出了林氏大楼,突然下起了大雨,没见过成都夏天的雨也如此急躁泼辣,从天倾泻而下,遇上没带伞的行人匆匆避雨,她撑起伞往公交站牌走去。路过天桥下的路口,一老太太颤巍巍不顾大雨地在大雨里穿梭马路,孤独而危险。小溪想起了过世的奶奶……她从她身后将雨伞撑到她的头顶,她似乎没有察觉,轻扶着她走过马路,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拐弯冲她们而来,小溪下意识地护住老太太,向来的车辆方向招手示意有人穿行,车在临近她们的地方才猛然刹车,溅起一地的水花。
那是小溪若干年后第一次见到易伯言,仓皇而狼狈……
老太太似受了惊吓,望着停在面前的车,口中不停地念叨,易伯言从车上走了下来,眉头紧蹙,脸色难看。看了老太太一眼问小溪是否有事,小溪摇摇头,说没事儿。易伯言吐了一口气,有点责怪小溪,说她怎么下这么大雨带老人横穿马路,小溪看了他一眼,不想解释,正想拉着老太太离开,被易伯言拉下,上车,你们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说完便扶着老太太上了他的车,她也坐了上去。
上了车,小溪掏出纸巾给老太太擦满脸的水,老太太这会儿似乎清醒了过来,嘴里念叨说,她要赶着去幼儿园接小孙子,小溪问是哪个幼儿园,老太太就说太阳花幼儿园,小溪赶紧手机百度了一下,就在附近大约2公里,她把导航给易伯言,说就去这个地方。
易伯言才意识到,小溪与那个老太太素不相识。车开动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小溪,她正低着头整理雨伞,眉间清疏淡然……
那也是易伯言多年以后第一次见到小溪,他根本不认识她。第一次见面还误会她,她却显得云淡风清,毫不在意,在送完老太太以后,他问小溪住哪里,小溪摇摇头给了他一个简单的微笑,不必送她了,便转身离开。他在原地怔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