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宇停下车等绿灯,已经是半夜了,熬夜加班已经是他的家常便饭。好在他住的小区离公司不算远。驱车二三十分钟就可以到。
当他百无聊赖的朝车窗外看去,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女孩停在他车旁也在等绿灯。不同的是,她旁若无人的唱着歌,歌声很好听。微风轻轻吹着她直溜溜的茶褐色长发,皮肤白皙,引人的是她高挺的鼻梁,侧面看过去显得她有些傲慢。
那女孩儿见绿灯亮了,依旧深情的唱着歌一溜烟的骑车走了。茗宇这才手忙脚乱的开车往前走。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她,直到她拐进一个逼仄幽深的小巷,他像如梦初醒般错愕于自己的行为。
他不知道女孩子唱的什么歌,只记得中间几句歌词——“……将心情化妆成初恋的快乐……”他不知道女孩子叫什么,做什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脑海里只留下那个带着头盔别有一番韵味的她。
茗宇不想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让自己陷进一段幻想的感情中。于是调转车头,向家走去,一路上他放起了电台,好像是为了要转移注意力,又好像是要纪念些什么。
他很喜欢一个叫做“比莉”的深夜主播,她的每一期节目他都会去听。
这个电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主播会分享一些所谓“别人的故事”的故事。可能是主播声音很好听,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有很多听众听。
故事结束了,音乐响起,茗宇越听越觉得熟悉,直到歌手唱起来他一下想起电瓶车女孩儿,这首歌正是那个电瓶车女孩儿唱的歌。
他赶忙拿起手机,找到了这首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离她很近。
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茗宇却觉得神清气爽,洗漱过后算了一下睡觉的时间只剩五个小时,心有些难以平静,但还是爬上床沉沉的睡去了。
时间过了一个月,背景又是深夜,茗宇停在一个红灯前,想起那个电瓶车女孩,他发觉自己很难忘记她。
到了比莉更新节目的时间了,他打开她的电台,显示更新于一小时前。车里传出她的声音,低沉,沙沙的。
她今天讲的故事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拼命的工作,每一天都有新的挑战,我却没有一点欲望……”茗宇觉得是在说他自己。
“一天半夜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晕倒,在医院醒来,说是一个老人送我去的医院。我当时想我为什么选择这工作?为了养活自己?为了买大房子?大车子?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最初是为了什么,或许我想都没想过……”
茗宇继续听着,“我辞去了工作,身边的人都觉得我疯了。可能当时我真的有点疯。心底里一直在回想‘你的莫斯科呢?’莫斯科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从小就喜欢。”茗宇这才发现,她的头像、背景图片都有关俄罗斯。头像是一句俄语歌歌词,夹杂着中文译文——“环游世界是我向往的幸福,一遍又一遍的追寻你的足迹。”
“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我的高中时期,父母意外去世,叔叔成了我的监护人,很感谢他们一家人,但在婶婶的每一次沉默里我该明白的是,我始终不属于那个家。我拼命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成了我最亲近的东西,所以我一分没动。这四年,我很少回家,也没有问叔叔要过一分钱,当我决定去英国留学的时候我更加深刻的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了……”
茗宇觉得今天比莉分享的是她自己的故事,“本来想定居在英国,想了想父母都在这里,这个城市有爸妈的气息,怎么割舍的下。我不想认识新的人,所以一到公司拼命的工作。后来给叔叔一家买了一套别墅,自己还住在老房子里,只因为那里曾经有我幸福的家。”
比莉说这些非常的平静,好像真的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有一天我加完班回家晕倒了,就是我之前说的有一个老人救了我。出院后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辞职。第二件事:找到了那个老人。
她是一位看着很精神的阿姨,以前是大学的哲学老师,因为学校经常干涉她的教学内容,她索性辞职,在老城区一个巷子里买了一套房子搞创作。
这么多年来,很少有这样聊的来的人,也许是我没有给别的人机会。从来没想过我的话也可以那么多。我不曾想过我内心的安宁居然会突然来自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我告诉了她我的过往,她说怪不得拨通爸妈的电话,一个是空号,一个接通死活说她打错了。那两个号码我一直舍不得删除。她姓徐,没有结婚,有一个收养的儿子在美国念书。我叫她徐老师,其实我很想叫她妈妈……”茗宇颇受感动,静静地听着她绵柔略带沙哑的声音。
“跟徐老师在一起我才知道一个人可以生活的那么丰富多彩。徐老师让我明白,怀念亲爱的爸爸妈妈最好的方式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做他们的眼睛,去看他们没看过的奇异世界。所以我决定要去莫斯科了,去普希金纪念堂追寻父母曾经的痕迹,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非常感谢这几个月各位听众朋友的收听和支持,有件事想告诉大家,以后我不再更新节目了,今天这个故事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再次感谢你们的收听。希望你们都可以成为快乐的人。”
茗宇听到这里差点哭出来,心情像是小时候风筝线突然被人割断。他停下车,抓起手机在节目下面留言,“不要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写。茗宇很失落,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他想到辞职,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回到家他重新听她的节目,边听边看别人的留言,有一条留言po出了她的微博。茗宇好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心脏剧烈跳动,像发现了新大陆。她的头像是一个骑电瓶车的女孩子,仔细一看,这不是电瓶车女孩吗?他激动的往下翻,“就是她就是她”他轻喘着说。
最新的动态是一张护照,配文是“俄罗斯我来了。”茗宇完全不能平复心情,他想明天就去辞职,然后办理护照。又觉得自己已经癫狂。他脑子很乱,不管怎样他决定先睡一觉。
茗宇以为自己睡一觉就会忘掉杂念,结果醒来后一直在想怎么跟老板说辞职。
同事们看到茗宇兴冲冲的来到公司,收拾好东西,径直走到老板办公室,没一会儿兴高采烈的走出来,老板打开门在后面大喊道:“宋茗宇,公司随时欢迎你!”茗宇微笑着挥着手。
二月的莫斯科冷到极致,茗宇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了,安置好东西,他准备去吃饭,他看见一个女孩儿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茶褐色的头发披在胸前,高高的鼻梁显得有些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