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说《趟过男人河的女人》(p70-72) 作者:张雅文 远方 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五章 长夜难眠
“爹,娘,俺回来啦!”这脆声声的呼叫使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为之一振,他们见到一脸兴奋的二宝正背着行李站在门口。
“哎呀,二宝回来啦!”第一个走出惊愕的是山杏,她忙上前帮二宝取下行李,左看右看地打量他,“二宝,你去了一趟县里,好像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嘛,咱屯里除了村长还没人去过县城呢!”宝子娘一见受气的儿子出息了,难得地赞叹一句。
“嘿!俺这回可大开眼界了,还见到县委书记了呢!以后咱家再种庄稼,俺学的科学种田全能派上用场!”二宝神采飞扬两眼闪烁着少有的光芒,他赶忙从拎兜里掏出一样一样小东西送给家里人,“这双袜子是给爹的,这条围裙是给娘的……这件背心是给大宝哥的……这个嘛……”二宝把一个紫红色的像支钢笔样的东西举到山面前,“山杏儿……嫂,这是给你的,你猜是啥东西?”
山杏凑上前去,仔细地端详着,一脸少有的兴奋:“是^钢笔!”
“不对!”二宝一脸自豪,“再猜!”
“是……是不知道!”一句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个家已经很久没听到笑声了。但是宝子爹却没笑,此刻,他正用那双鹰样的眼睛,阴阴地盯着眼前的这对叔嫂,从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里寻找着破绽。山杏这些天一直不开晴,二宝一回来,突然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啥意思?这不明摆着吗!那傻大宝还他娘咧着大嘴乐呢,让人家卖了都不知道上哪要钱去!俺咋养了这么个缺心眼的玩艺儿!宝子爹如是想着,心里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悲哀。
全家人对宝子爹的心态都没去理会,天总是阴着,惯了,没人在意他。二宝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全家人面前如此风光,而且是在山杏面前,这不能不使他感到十分自豪。他那一说话就像棉裤腰似的嘴巴,也像小河流水般地流畅起来,话也说得俏皮了,“你们谁都猜不到吧,嘿,俺告诉你吧,这叫唇膏!”
“唇膏?唇膏是啥玩艺儿?”山杏仍然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望着二宝,她不知唇膏为何物,她只看过乡文化站的演员往嘴上涂过通红的东西,但不知道那叫唇膏还是口红。
“喏,往这擦的……”二宝把钢笔样的东西轻轻一拧,露出里面手指粗的小红头头,假装往嘴唇上抹。
“俺看看!”山杏一把夺过唇膏新奇地端详着,“啊呀,这就叫唇膏呀,俺还以为是钢笔呢。可这……能擦得出吗?”
宝子娘也凑过来看新奇,随声附和:“可不是嘛,咱上哪擦这玩艺儿去!老山老峪的,还不如给你嫂子买件有用的东西呢。”
大宝一看到自己的“天”开晴了,顿时心花怒放,对二宝格外感激,忙说:“咋擦不出去,杏儿明个就擦上,给俺看,给咱全家人看!”
山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美的你吧!”
大宝“嘿嘿”一笑,露出满脸的傻气。
听到哥嫂的两句对话,二宝突然愣了一下,扫了一眼山杏,又瞅一眼大宝,继而又沉下头去翻捡自己的东西。
这一切,都被那双小小的三角眼收进了眼底。
二宝又拿出一个浸透了油的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说:“这回可没有哥嫂的份了。爹、娘,你们俩一人一块,尝尝,看人家这槽子糕做的……”他拿出两块槽子糕递给爹娘,爹没接,用嘴巴示意放到桌子上,娘则如获至宝地双手捧过来。二宝又说:“剩下这两块,是俺疯叔的。”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几个人看他要去见疯子,顿时冷了脸,相互会意地瞅瞅,脸上的欢乐就像受了惊的家雀儿似的,一下子被二宝的举动轰走了。大宝忙喊:“二宝你等等,那什么你先别去看疯子……”已经走出门的二宝回头答道:“俺给疯叔送去就回来!”
二宝转眼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一脸惊诧地问道:“疯叔咋没了?疯叔上哪去啦?”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言语。这时,一直沉默的宝子爹竟阴着脸开口了:“送走了!俺让大宝把他送到沟里窝棚了。他闹得太凶,搅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二宝顿时沉下脸来,一脸疑惑地盯着爹,两眼沉得就像村头的两口枯井,稍顷,他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把行李使劲往身上一扛,抬脚就向门外走去。宝子娘忙喊:“二宝你上哪儿去?”
“去沟里窝棚!”二宝留下一串打夯般的脚步声走了。
山杏慌忙撵出门去喊二宝:“二宝你别走!你听俺说,那是因为俺……”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阴阴地说道:“让他走吧,要不疯子一个人在沟里也叫人挂牵。”山杏回头,突然看到公公正阴着脸站在自己身后。
二宝拧开窝棚门上的铁丝儿,推开破板门,竟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昏暗潮湿的窝棚里,到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疯叔被两道铁丝绑在一根柱子上,脚脖子和腰上都分别缠着一道铁丝,疯子只能用两手够到板床上的饭碗,脚下淌着一堆不堪目睹的屎尿,床上的破碗里,落满了黑压压的苍蝇,他肮脏不堪的脸上,全被蚊子叮肿了,淌着黄水,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可他手里仍然握着那只拨浪鼓。见到这情景,二宝心里像刀绞一般疼痛。见到二宝,疯子抖动了半天嘴巴才颤微微地说出:“宝、宝、宝儿……”红肿的眼里,猛地涌出两股浑浊的泪水……
“二叔——”二宝不顾疯叔身上的恶臭扑向了疯叔。
“宝儿……”疯叔一把抱住了二宝。
这对分别多日,一直不曾相知的父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一个在哭,另一个也在哭。父亲对着儿子呜大哭,他哭得完全像个孩子儿子对着父亲也放声大哭,他却完全像个父亲。
从此后,二宝那原比大山还要沉默的性格越发沉默了,到县城学习得来的一点开朗,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变成原来那个二宝了。他远离人群,除了偶尔回家取点儿粮食之外,很少回村。在这依山傍水的马架窝棚里,同这位并不相知的父亲过着原始般的日子。他觉得人情太薄了,令人心寒,疯叔尽管是疯子,可他终究是人啊,怎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山沟里喂蚊虫呢!在这远离埃的地方,爷儿俩虽然生活凄苦,但却心神宁静,这里没人给他们气受。二宝觉得身心宽慰,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活棺材似的家里,不过他得时时忍受着思念山杏的痛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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