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劳累了一季的村里人最兴奋的季节。玉米、谷子、土豆、地瓜、豆子,南瓜等都赶趟似地成熟了。村里赶秋像拼命,家里大人起早贪黑忙着秋收,孩子自然也是要帮忙的。这个时候,如果谁家的孩子在家里玩是会被邻里笑话的。
秋假的第一天,天还没亮,山杏爹已经上坡了。山杏娘今天没一起去,因为她要先准备一家人几天的饭食。昨天晚上趁着月光磨好的一盆玉米糊刚刚发酵,微微鼓包,此时做出的煎饼稍有酸头,最是好吃。山杏娘打算趁早摊完,这样以后几天只要就手准备点菜,甚或是咸菜,就可以做为家人的饭食,从而节省时间抢秋。
山杏娘看了看床上睡得正熟的山杏,悄悄端起一大盆玉米糊,有些吃力地朝着饭屋走着。这一盆玉米糊大约可以摊三四十个煎饼,一家人大约可以吃上三天左右。
山杏娘摊完煎饼,又做了锅稀饭,炒了点自家产的豆角,一切都准备好,大约已经上午七点多,太阳早已升起,照耀着忙碌的小山村。这样的天,是抢秋最好的天气。
“山杏,起床了,吃饭后,我们要去收棒槌子。你爹还没吃饭,等着我们给他送饭呢”,山杏娘在院子里喊道。
山杏在床上伸个懒腰,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开始起床。收拾好床铺,走出自己的房间,山杏看到娘已经在准备给爹带的饭了。几个刚摊好的煎饼,一碟炖豆角,一小塑料桶温水。
山杏没说什么,麻利地拿起碗筷吃饭。她不想让爹在地里等久了。
村里人因为抢秋,大都是男性早起趁着凉快,先去地里干活,女人在家将早饭准备好,然后带到地里。于是,蹲在地头吃饭的男人也是村里抢收的一大特点。
吃过早饭,山杏便和娘一起去上坡。到了地里,爹停下手中的活开始吃早饭。山杏和娘一起从爹刨倒在地的玉米秸上往下掰玉米。
掰玉米,不仅要把玉米从玉米秸上掰下来,还要将玉米秸刨出来,这样才能便于后面刨地种麦子。
山杏爹很快就吃完了,将碗筷收拾到包里,便又开始刨玉米。山杏爹一手抓住玉米秸,一手举起小镢,几下便刨出一棵。这个活看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既要力气又要技巧。
山杏挺佩服爹。爹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也不算胖,魁梧二字真是和爹沾不上边,但爹做起农活来却丝毫不比他人差。爹用他并不魁梧的身躯支撑着这个四口之家。
约摸一个小时过去了,山杏抬头望望面前的玉米地,娘已经掰完一垄了,而山杏半垄还不到。好吧,山杏承认,自己一心多用了,她一会儿要找一下有没有可以吃的甜甜地玉米秸,还要时刻留意着有没有乌霉。
村里的孩子,平时没有零食,所能够吃到大都是取自自然。而秋天总是不吝为孩子提供尽可多的零食,以慰孩子们寡淡了很久的胃,因此在孩子们的眼中,秋天大抵是最可爱的吧。
而这其中玉米秸是最容易得到。孩子们早已在实践中总结出了如何找到比较甜的玉米秸的经验。山杏也不例外,而且非常自豪,因为在历来与伙伴们的比拼中,山杏找的玉米秸往往都是最甜的。首先要找玉米成熟不够的,这样水分会多,再就是要找玉米小的,如果玉米根部再有稍稍发红,那就更妙了。这是山杏的独家秘籍。
当然,最令山杏牵挂的还是乌霉,每每找到一个,山杏都要高兴很久。山杏甚至在内心偷偷地希望每一棵玉米秸上都长一个乌霉。她也知道这样想不好,因为一旦玉米秸上长了乌霉,那就不会长玉米了。可是,这种想法总是会悄悄地出现在山杏脑中,怎么也管不住。
“麻利滴,掰完了,我们好回家。时间不早了。”山杏娘催促山杏,“不要光想着找甜玉米秸和乌霉。先把活干完,干完后我帮你找几根,保管比你找的甜。”
山杏吐吐舌头,娘的话成功地诱惑了她。山杏一直都知道娘找甜玉米秸的本事是自己不能及的。
山杏暂时用力抵制住甜玉米秸和乌霉的诱惑,开始一门心思的掰玉米。
……
掰下来的玉米运回家,要赶紧剥皮晾上否则就要发霉。晚上,吃过晚饭,大人们开始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剥玉米叶子。剥下来的玉米叶子也不舍得扔掉,晒干后,是灶下引火的好材料。里层的白色的,柔软的玉米叶,会被小心地保留下来,成为蒸馒头的好帮手。
剥完的玉米,会被巧手的村民编成编,挂在屋檐下,于是田野里的金黄就被勤劳的村民们搬进了各家院子里。这满院的金黄里饱含着村民对日子的期盼。村民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时看到满院的金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会扬起。
秋收,最主要的就是玉米,再就是土豆、地瓜。其他如各种豆类、谷子等都是配角。
土豆从地里刨出来,运回家,进行分捡。好的就会被捡出来,装袋里,被运到集市上或者走街串苍卖掉,以贴补家用。
晚上,昏黄的灯光下,山杏爹沾着吐沫数着奔波一天换来的散乱的零钞,满脸的沧桑中总会不自觉地加入几丝笑意,然后再加句“今天卖得不错”,或“今天卖得不行,明天换个地方看看”诸如此类的话语。
每每此时,山杏总会停下手中的事情,静静地看着爹认真虔诚地数着为数不多地几张零钞,竟莫名觉得踏实和幸福。
晒地瓜干是秋收里第二大要事。
地瓜收回家里,除了留下即时食用的少部分外,其他的部分都要晒成地瓜干。
山杏胆大,每当这时便会帮很大忙,这让山杏很是自豪。山杏娘将地瓜切成片后,收到一个筐里。山杏爬到屋顶,从上面放下绳子,娘将筐拴住,山杏拉到屋顶,然后将地瓜片一片片地摆放在屋顶上。待到自然风干,仍由山杏爬到屋顶收起来。
别人晒地瓜干时,都是直接撒在屋顶然后再匀一下,山杏不这样,她都会一片一片仔细地摆好。山杏觉得这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因为娘不敢爬,而爹忙,没时间爬,家里就只有自己能做这件事,也有时间做这件事,所以自己一定要做好。
注:棒槌,玉米俗称。
乌霉:玉米黑粉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