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文章，不对别人的教育方式提出任何质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她尚不能自己选择的时候，做出一些选择。那些跟我选择一样或者不一样的父母们，我真诚希望你们的孩子都能在以后过得幸福快乐。）

我亲爱的女儿文文，最近正在和咳嗽做长期斗争。

一开始是由于发烧感冒，烧退了，感冒好了，可这个咳嗽却总也断不了根。好几天、歹几天，时不时艰难地“吭嗤”一声，爷爷奶奶听了揪心，爸爸妈妈听着捉急。

过敏性鼻炎确诊，苦苦的中药皱着眉头喝了一个星期，并不见好转。脸上还开始发痒，抓抓抓，好好的一张小白脸一道一道的。于是又跑到皮肤科医院，还抽了一管子血化验。你扁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兜兜转，硬是没有掉下来。

化验报告一看，牛奶海鲜水产、狗毛猫毛尘螨，医生钩钩画画地圈了一排。

于是甜的不能吃，冰的不能吃，最爱吃冰淇淋的你，硬是度过了一个没有冰淇淋的夏天。

好可怜。

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要满5周岁了。这一年的你，实在是有了很大很大的改变。

我把这种改变，首先归功于你的幼儿园。

其实选择这个幼儿园的决定，当时确实是艰难的。离家车程40分钟，意味着你每天早上6点50就要起床，7点20就要出门。我硬着头皮拂去驾照上的灰尘，再次练车、上路，和爸爸交替载着你，在家和幼儿园之间的高架上来来回回的开。就这样看着沿途的朝云和夕阳，转眼已经过了一年。

爸爸妈妈一度认为坚持不下来的。结果不光是我们，你也坚持下来了。

亲爱的，妈妈为你点赞。

事实证明，这家幼儿园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一年，你的自理能力基本达标。至少在幼儿园里，你完全可以自己吃饭、睡觉、洗手、穿衣服、擦屁屁。我也曾经想要在家里也一样约束你，可是你们幼儿园的园长一句话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请问你们家长，在单位里和家里，是一样的吗？”

对哦，为什么我在家里可以脱掉胸罩散开头发，横七竖八四仰八叉的躺着，却不能允许你跟奶奶撒撒娇，跟爸爸发发嗲呢？

于是，更多时候你腻在我们的怀里，偶尔耍耍脾气闹闹情绪，我们都没有太过苛责。毕竟，你大多数时候都是非常懂事、乖巧的一个小丫头，你敏锐地察觉到家里和外面的区别，这表现在你每一次跟我们出去玩，都像个可爱活泼的小天使，从不胡闹耍横。完美。

所以，“面子”这件那么复杂的事，你小小的脑袋里已经有概念了是吗？

幼儿园教会你的，不光是自理能力。还有和同学的交往，以及你最初的那份“人际关系”的建立。我特别高兴，你交到了琳琳那样的好朋友，即使你们有时候互相生气不说话，互相说了好多次‘再也不做好朋友了’，但是第二天在校门口遇到，你和她的小手还是欢天喜地拉到一起，雀跃着奔进教室里去。

你悄悄告诉我，班级里有个爱欺负人的调皮小男孩，你特别不喜欢他。于是我们一起看《疯狂动物城》的时候，我给你讲了最最初级的“求同存异”的相处方式。我不知道你贯彻得究竟如何，总之我似乎是听你提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年，你进入了幼儿园中班。经过一次家长会，我就发现中班不光是学习能力要求迅速拉升，兴趣培养的涉及领域之广泛也让我有些惊讶。还来不及为您担心，我已经发现你与小班的时候比，更愿意上幼儿园了。你告诉我要早早的到幼儿园，和大家一起玩，你对与第二天的阅览室、科学实验室、舞蹈练习室充满了期待。你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对即将接触的新事物的憧憬和欢喜。

文文，就是现在，妈妈可以告诉你，在幼儿园的剩下2年时间里，我除了现在的艺术绘画和英语班，不会再给你报任何的培训班了。

报艺术绘画的唯一原因，是奶奶爱干净，从不让你在家撒开了画画，所以每个星期一小时，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所有顾忌，浓墨重彩、随心所欲，描绘出你最想描绘的色彩。

我们不考级。

报英语班的唯一原因，主要是你以后的户口对口小学很可能以英语为特色，我希望你提前对英语的初级会话有些许概念，不至于听不懂起立坐下的日常用语。当然了，我也发现你对于语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小天赋。

最后，就是也许等到小学入学之前，再临时给你报个拼音班突击一下（听说现在小学都不教拼音了）。

嗯，就酱紫。

可是文文哦，你知道吗？这话听起来，似乎说得很轻松。但是妈妈说这些话之前，想了很多很多，犹豫了很久很久。

我曾经也有一阵子，陷入极大的恐慌中。我发现周围出现太多的培训班和积极的家长们，我一度也有些蠢蠢欲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在起跑线上落后太多。如果你天资聪颖潜力无限，会不会因为我的决定太过轻易，就此被我埋没了呢？到那个时候，性格敏感要强的你，会不会怪我呢？

于是，妈妈也开始看各种招生和学校分析的网站，开始在道听途说中，了解各种培训班的相关资料。盘算着，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拼搏”的话，你也已经和那些“牛蛙”们有天壤之别，是不是努力一把能进个二流的民办小学？

爷爷从1年前开始在家教你简单的数字和加减法，我从前一直不觉得有必要，如今却突然觉得你的进度太慢了。

教你背唐诗，教了好多遍还记不住，妈妈又焦虑了：想当年你妈最擅长的就是背唐诗宋词了，那3、5遍就能通篇背下来的本事，至今中小学语文古文还能背得溜溜的记忆力，当真没有遗传给你吗？

你提出要去报名学跳舞，学了2个学期不想学了，我又着急了。上纲上线地在跟你叽叽呱呱讲道理的时候，看着你低头撅嘴，静静不出声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了一首曲子。

那是我在《红楼梦》里最喜欢的一首，也是红楼梦里我最早能背的，叫做《好了歌注》。

陋室空房，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却道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不敢说我悟了。

但是这让我想起了清明那天，去福寿园看望外公。

福寿园里有个星星港，一大片都是孩子的墓地。我走过那些鲜活的照片中间，看着一张张娇嫩的笑颜，一笔一划凿着的文字，心里不由觉得酸楚。

另有达官显贵，曾经风云际会，在换届的时候排队走出的某一位，如今的墓地与别人远离，大大的塑像前冷冷清清，只有来自他曾经工作过的几家国有企业的3个花圈。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啊。

从前看红楼梦，总觉得有些句子写得太绝对太残忍了，可是想一想，生活难道不是这样无常的吗？我们“飘如陌上尘”的一生，难道不是就这样度过的吗？

我扪心自问，你的优秀程度究竟和什么相关呢？分析来分析去，不过是你有个好工作、好前途，不过是我在同学、亲戚、邻居的面前能笑得更舒畅些。还有吗？

你以后会如何呢？我无数次想过，你独身主义不结婚，或者结了婚却打定主意丁克；你打算去海外，或者留在中国；再有，你去华尔街当理财经理或者去动物园给河马刷牙。

我仔细想了想，只要你喜欢你的工作，我就觉得我都能接受。

王朔对他女儿说，你最坏的结果就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住。

我恐怕没有他想得那么彻底。但是我觉得，不论你过“世俗认同”的人生，还是过“惊世骇俗”的人生，我真的都能接受。

再过2年，你幼儿园就要毕业了。我们家户口能对应的几所小学都比较普通，我和爸爸最终合计了一下，基本选择了离外婆家比较近的康健外国语。至于民办小学，到时候我们听你的意见，你如果愿意去试，我们就去试试，你不愿意，我们就干脆放弃。

文文，我想了那么久，才决定不“欠你一个美好的童年”，也不“给你一个（我自认为的）美好的未来”。

这也许和我们一直以来的沟通方式有关。基本上所有的事情，我都让你自己选择，也让你自己去面对和接受选择后的结果。

就拿跳舞这件事来说，我在想明白以后，给你详细讲了所有的情况：

你如果选择继续，就不能每次吵着缠着不愿意出门，或者拖奶奶陪你去；

每一期12节课，一旦续了费，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也要在12节课结束后才能停课，这不是钱的事儿，是你必须对承诺的时间负责；

你如果选择放弃，那这2年内我都不会再给你报名学跳舞，2年以后，我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

你有任何想学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报名。但是一旦教了正式上课的学费，就必须等到这一段学期结束，才能重新决定是否继续。

你仔细听了我的话，再三询问了解了所有的意思以后，告诉我你要考虑2个星期。整整2个星期以后，你确定地告诉我，你这次不想再继续跳舞了，但是保留2年以后重新考虑的权利。

我和你，就在这样互相沟通和交流的过程中，一起成长着。

刚才我说，我把你这一年的成长，主要归功于幼儿园。我能不能厚颜无耻地说，次要的功劳归功于我呢？（几乎能听到若干年后你看到这文章的那一声“切~~~"）

我是那种很忙的妈妈，很爱自己工作的妈妈，很能够在工作中找到乐趣和成就感的妈妈。在生活上，我真的对你照顾不够。我既不像那些超级厉害的神厨妈妈，能够做各种卡通儿童餐（我去说实话我真的超级崇拜）；也不像那些超级有耐心的妈妈，能够忍住不发火不朝着你大声吼（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偶尔还是会吼几声sorry）。

但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尊重你的想法。

我觉得这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妈妈我，从小是那种不大被老师喜欢的小孩子。成绩不太好，性格不讨喜。所以一直到高中，才开始得到老师等同于“成人”的尊重。所以我对于“尊重”这件事也许是有些偏执的认同吧。

你的所有“为什么”，我95%的情况下都会尽我所能解释给你听，如果实在自己也不太明白，我就找资料给你看。比如上次你问我小孩子怎么来的，我其实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于是就找到了那个Lanny妈妈给我看过的动画视频，直接放给你看。于是现在有人问你你是哪里来的啊？你会说“我是个受精卵！然后在一块绒毛地毯上滚啊滚啊滚，滚到妈妈子宫里，再慢慢长大的！”

每次出去吃午饭，我们都问你，想吃什么？如果我们不想吃（比如有段时间你吃了将近2个月的意大利面），我就跟你商量。如果你实在坚持，我们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每次答应你的事情，我们全部都做到。也因为这样，我从不轻易答应你，你也对我的承诺很看重。有时候因为一些状况，延后“承诺”的履行时间，只要我跟你解释原因，你也完全能够接受，从没有耍赖撒泼的情况出现。

文文，你非常皮，嗯。非常非常皮。尤其是在熟悉的环境里，简直不像是属兔子的，而像是属猴子的。我喜欢你的每一个跳跃、每一次攀登，不管是在勇敢者之路的架子上，还是在家里的沙发上桌子底下。但是我也很喜欢，你难得安静的时候。

有时候，你静静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或者小玩意，阳光从你后面照射过来，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你皮肤上的那层小绒毛，还有被风吹拂着的头发，就这么静静的看你很久——这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亲爱的，经过之前的思想斗争和心态调整，现在的妈妈对现在的你，非常满意。爷爷的数学时不时教一点儿，有的没的，你也基本掌握了10以内的加减法，数字描红本想起来了就写一页，也挺好。家里的识字卡片想起来了摆出来认一认，再加上妈妈手机里的识字软件，妈妈觉得也差不多了。相信等你发觉自己阅读的乐趣以后，你在认字这件事情上会突飞猛进的。

英文单词书，妈妈因为给你报了英语班，之前几个月就有点懒惰，妈妈检讨。今天开始我们再拿起来，复习一下开头的26个单词，然后继续往后面的单词娱乐性前进。

我如果说，我更满意的是你的牛奶皮肤和大长腿，你长大了以后看到会不会鄙视我？哈哈哈，但是说句真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眼睛可以整，塌鼻子可以整，只有这个大长腿和白皮肤，真的是没处找去……我等着给你买各种好看短裙子的那天快快到来哈！

亲爱的文文，说到这里，妈妈要再说一件事。龙应台曾经就为什么要读书，写过一段话，大意是，读书给你选择的权利：选择你的兴趣，选择你的职业，选择你“感兴趣的职业”。很有道理。妈妈再加几句补充的话。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多么阴险的一句话。

女孩子为什么更要读书呢？

因为女孩子读了书，她的世界就宽了，眼界就广了，就不再自愿或不自愿地被囚禁在灶台边了。

因为女孩子读了书，她就不会去认同“找老公人老实最重要”的这种择偶标准了。

因为女孩子读了书，她就能够理性思考，分析状况，决定取舍。直接来说，没有男人也没什么不能活的。（希望这句话到了你的那个时代，会成为普遍的认知，而不是被人嘲笑女汉子。）

即使女孩子读了书，最后还是嫁作他人妇，在灶台边买汰烧、在浴室里洗刷擦，但是她的心境和状态，肯定不是那些认同“男人是天”的女人可以比较的。

高知女性做全职主妇是不是浪费？开玩笑。怎么会是浪费呢，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她的世界是他自己的，只要她自己愿意，自己高兴，其他人有什么权利去判断，她是不是浪费？

文文，妈妈写到这里，又翻开了之前两年的文章，又翻到了那段话。

我决定，再复制黏贴一遍。

厚颜无耻的说一句，这段话实在是写得太TM好了。

有很多事，妈妈希望你能够慢慢了解。

——外婆和外公对你的喜欢和疼爱，绝不比爷爷奶奶少。

外公和外婆，也想每天陪着你长大。只是他们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才有了妈妈，所以他们已经没有精力来陪你跑陪你跳。外公还在世的时候，每周跑去买你最喜欢的冰淇淋，早早准备好你玩具里的新电池；外婆隔天就开始准备饺子馅、馄饨皮、炸酱面，只为了周末你的那一天“大驾光临”。

外婆今年68岁，外公已经去世1年多了。

（爸，中秋节的时候，文文自己要求拿出已经藏好的、你的照片，并且在照片前放了2个月饼，还跟你说中秋节快乐。你听到了吗？）

——妈妈是文艺女青年没错，不一定你也必须是。但，不论你是不是，妈妈都希望你有自己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你内心底最干净的部分，绿草茵茵、花开遍地。那里可以是一个手工作坊、一片书的海洋、一堆数学方程、一串跳跃音符。甚至，一张世界地图。

这个世界也许会随着你踏入社会、拥有家庭，而变得越来越小，但是它必须有哪怕方寸之地，能够让你放纵你的思想和精神，并获得最纯粹的身心愉悦。

——希望你重视、善待每一个小生命，不要对任何事物有轻蔑和忽视。

这一点，我们大人都做得不够好。尤其爷爷，对很多小动物的生命不很重视。但这不是他的错，跟他从小所受的影响和环境有关。

不光是动物，还有“人”。可以想象得到，将来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文化差异和冲突，会面对各种具有强烈倾向性的灌输和影响，但是我依然希望，你能淡然的面对一切的差异和矛盾，至少表示出足够的理解和尊重。

有很多事，妈妈真的不希望你了解。

妈妈最喜欢的李宗盛爷爷写过“纯儿是我的女儿，是上帝给我的恩赐，我希望她快乐健康，生命中不要有复杂难懂的事”。

可是人生有很多事，确实是很复杂的。这似乎很难避免。

比如，失恋、贫富、种族、地域、党派、人性、战争、暴力、自私、冷漠、贪婪……

还有，地沟油、塑化剂、工业盐、三聚氰胺……

但是你要记住，你的人生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你可以选择不认同、不支持、不助长、不附和、不接受。

你要记得，不论你将来选择什么，妈妈和爸爸在权衡之后，都尽力给你支持。

我们能给你的，一定是我们有的最好的。只要你需要，只要我们有。

但是你还是，必须得自己去面对、选择、度过你的大半个人生。

我们只希望能够在你将来无数次的，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给踌躇的你哪怕一点点的内心助力。

不论对错，也没有对错。我们希望你以后所有的选择，都不后悔。

前路漫漫，女儿啊，我不会对你喊“加油”哒，看着点儿路就好。

现在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

你下个月18号就要过生日啦，我们去哪里吃好吃的去？

妈妈  写于2016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