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如果不是翻出这些发黄的日记,对29年前的新兵连生活,我真的已经模糊不清了。
不只是我,包括那些同期入伍并早已退伍回家的老乡兼战友,每每我回老家探亲与他们聚会时,谈及刚到部队的那些往事,兄弟们既熟悉又陌生、既兴奋又伤感,全都一边幸福着、一边惆怅着,在对青春往事的追忆中唏嘘不已。
(六)迈出军旅第一步
都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当了兵后悔三年”。初涉军营的我,还真没弄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在我看来,身为七尺男儿,当不成兵当然是憾事一件;若当了兵还后悔,就有些匪夷所思的意味了。对我来说,既然来当兵,就应该树牢永不后悔的想法。不管三年后能否混出什么名堂,都应该老老实实的当兵,当好兵。
都说新兵连生活是军营生活的第一步,是由普通老百姓向一名合格军人的转变过程。老实说,今天的我,对军人的真正含义还真的没弄清。三个月以后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能否弄清“军人”一词的真正含义,就要看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但愿自己的橄榄梦能画得很圆。
(七)班长·饺子·热水澡
公元1994年12月25日凌晨5点。
一辆满载新兵的专用客车在黑龙江省军区教导大队的大院里停住。随即,从车走出一个个来自南方的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他们穿着从没穿过的棉衣、棉裤,戴着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的大棉帽,戴着棉手套的手来回搓动,嘴里哈着气,脚不停地跺着,他们对冰城哈尔滨零下四十几度的气温真的不能适应。
看着冰天雪地的世界,他们困惑了:“这里,我们能生存下去吗?这么冷的天气,这么陌生的地方,行吗?”于是乎,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干嘛要来当兵呢,待在家里多好!冷暖宜人自不必说,还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父亲的叮嘱,母亲的慈爱,兄弟姐妹的手足深情……异地他乡,到达目的地的这一刹那,他们想家了,他们想回家了!
迷迷糊糊,磨磨蹭蹭,极不情愿的他们进了屋内。脚一踏进那地面整洁的里屋,他们忧虑的心中闪过一丝惊喜:屋里还挺暖和的,和家乡的小屋一样!仔细看墙角,哇,装有暖气!怪不得和外面不一样。
我就是其中的一员,这次从四川老家来到北方,除了感到新奇之外,就是莫名其妙的狂躁和无可奈何的想家念家了。
开始分班了。来自四川开县岳溪的我们,四十个人被分在不同连队的五个班里。我还在想像家里的温馨哩,站在我后面的老乡推了我一把:“上楼了!”慌慌张张地抬起脚,不知轻重地跟着别人上了四楼。在写着“四班”字样的房门前,我才发现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子。“他是山东人吧?”相信“山东出大汉”的我暗自揣度着。
进了屋,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排放整齐的六张床和六个高矮一致的床头柜,床上面铺着白得耀眼的床单,平平整整的,让人想起了“水平”的概念。低头看看地面,哇,干净得发白!看着这一切,迷迷糊糊的心绪似乎明朗了一些:这还有点军营的意味。
“谁整的?真牛!”同班的一位老乡忍不住发问了。
没人答话,我们的那位大个子班长关门去了。我们放下背包、行李后,稀稀拉拉的,挨着装有暖气片的墙根站定了。
“站着干啥?”班长回来了,“快收拾东西,等会儿吃饭。快!”操一口并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微笑着。
正收拾着东西哩,忽然听见外面铃声大响,随即哨声响起并有人喊道:“开饭!”早已饿坏的我们听到“开饭”的叫声,像蜂窝炸了似的拥向那扇独一无二的并不开阔的门洞,正准备拿出往前钻的绝招哩,班长在后面吼起来了:“回来!挤什么?不知道排队吗?”我们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在班长的“你站这里”“你站那里”的支配声中,我们又在屋里站起了长城似的队列。“向右看齐!”班长又发令了。好一阵子推搡之后,我们总算把“长蛇”拉直,木头似的一动也不动,绷紧的脑弦,等着班长的训话。
“以后吃饭要排队!进了部队,别忘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行动听指挥”?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噢,想起来了,上学的时候不是学过嘛,“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我们也是革命军人啦?”我们在心底暗问。
在班长的带领下,我们下了楼,在刚才下车的那个院子后面的院里,我们停住了。我们看见站得很整齐的几班人马正气宇昂扬在唱铿锵有力的革命歌曲。“以后吃饭前也要唱歌!”班长叮嘱我们。
进了能容纳四五百人同时就餐的餐厅,发现排放整齐的桌面上已放满了白白的馒头。刚坐下准备开饭哩,一个穿着白褂的炊事员凑了过来:“四班长,你们新来的,可以打饺子!”于是馒头撤了下去,端上了北方人过年过节才吃的饺子。每人前面,还有一碗吃饺子时的佐料。开饭了,我们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北方的饺子,我们开始热乎起来。班长不时站起来,一勺一勺的为我们添加饺子,“这是军营第一顿饭,要吃好吃饱啊!”班长叮嘱着。
我正埋头大口大口地吃饺子哩,班长凑过来:“能吃惯吗?”我抬起头,又点点头,班长又给我盛了一勺。看着班长来回的忙碌,不知怎么了,我竟忍不住鼻子一酸想哭了——别误会,这不是想家;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九点钟洗澡!”吃罢饭,班长告诉我们。
从餐厅回到寝室,班长给我们领来一堆东西。分发下来后我们发现,全班十二人(班长在内),一样的脸盆,一样的脸巾,一样的牙膏,一样的牙刷,一样的香皂,一样的皂盒,一样的擦巾(洗澡用),一样的脚巾(揩脚用)。“部队讲究统一。”班长看我们满脸的疑问,如是解释着。
九点钟,洗澡的时间到了。更衣室里,班长为我们找好放衣服的柜台,并教我们怎样脱衣,怎样放,怎样做到井井有条便于穿换。班长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带给我们的,除了春天,就该是花朵了。
洗完热水澡,我们浑身轻松,四天五夜奔波的疲劳一扫而光。从洗澡堂里出来,我们开始有说有笑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了新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