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幸』

敲下这行字的日子是一个不知名的初夏五月。

每天过着的生活似乎很有规律,又似乎一点规律也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

只有偶尔傍晚去跑跑步的时候,才能认真地体会一下沉沉的呼吸。

这里的天黑得很晚,灿烂飞扬的红霞还在山的一角倔强地红着。

呼吸着山下还算轻快的空气,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慢慢地,慢慢地告诉我:

要长大了。

【丧】

恭喜我吧,我终于要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虽然我知道成年实际上只是一个国家为了定义劳动力人口而制定的一个标准罢了,在心理和生理上都不会有什么巨变,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好好思索的日子。

思索些什么呢?就想一想以前和以后吧。

我一定是要告别童年和少年了,也已经告别了藏在校服里的青春学生时代,想想这十八年来,究竟是哪些重大的决定成就了今天的,在这里敲下这些字句的我,我竟然有一种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感觉,附带着幽幽的丧。

十岁之前的少不经事的自己自然是没有权利去选择什么重大事项的,如果是回想那些自己决定的,某种意义上决定了现在的生活的选择,大概要从2011年说起。

小学毕业的那一年,我为什么要选择那所离家并不近的初中?

为什么,选择离开相处了六年时光的同学,以至于现在只能羡慕别人的十年友谊?

中学毕业的那一年,我为什么又选择了在本市的那所高中?

为什么,明明有着可以去更好的高中的成绩,只是选择了留在那座小城,也没能预料到这学校后来的落没和不堪?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又为什么选择了这所离家三千公里外的大学?

为什么,不选择八小时火车即可到达的双一流A,以至于在开学报道后不久,就被铺天盖地的学校降级新闻狠狠嘲讽?

现在的自己,又为什么走上了这条前路漫漫的金融求学路?

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普通一点的专业,以至于现在想起将来的求学经费都会忍不住摇头?

为什么?

我想我并不是忘记了当初的自己做出这些选择时的理由,只是那些理由,现在看来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罢了,有些甚至已经不能理解。

看到这里,我想我把这十八年过得太糊涂了,我一定是一个见识短浅的人,再不济,我就是一个运气太差的人。

想起这些,似乎忍不住要丧一丧了。

下面,就来想想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为什么,我心心念念口口声声热爱文学写作,中高考却总是和语文高分失之交臂?

为什么,我从不认真泛泛而学的英语,却在每次的考试中给我带来突如其来的惊喜?

人生如戏,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喜欢读书的我,其实并没有读过什么经典的名著,在考试的语文作文中尚且得过几次高分,考过几次好成绩,却在想要写点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迟迟不知如何下笔,写下的东西,连自己都觉得词不达意。我不能否认我对于文学对于写作的喜欢和热爱,难道是我叶公好龙吗?或是,我只能做一个作家名人的欣赏者,却永远不能成为他们其中之一?

大概是真的很想成为作家吧,我总是会不甘心,想着要是哪天也能突如其来成名了该多好。想着那些已经成名了的作家,他们肯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下的哪些字,会改变自己的人生吧。可是现实却总是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是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暂且不说自己没有深度没有意蕴甚至与小学生流水账几乎无异的文字功底,单单是想成为作家的这个梦,就有多少人向往,多少人放弃?况且这些放弃了的人里面,有多少是比你强太多的写手?靠文字吃饭,说到底,也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回到现实,还是要做哪些并不喜欢的习题,还是要应付那些令人头疼的考试,还是要为了那所谓的研究生名额拼尽全力,哪怕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科研而努力。

也许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有太多想要去做的事,有一个想要去实现的梦想,却还是不得不争取把现在的,似乎与梦想毫无关系的事情,做得更好一点。

“如果把不愿意做的事情做好了,说不定会得到你想要的。”

这十八年来的每个决定,每个想法,有些决定了我现在的处境,现在的道路,而我现在的决定和想法,也就决定了将来的自己。前面的日子是少不经事,后面的日子啊,我希望能够把握正确的信息,审时度势,不再被那些细碎的渺小的原因而妥协,更不为了一些心理情感上的原因而放弃,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老天赐我一点运气。

若我毕生精力十分,我愿用六分努力,三分轻憩,剩下一分全换运气。


【幸】

恭喜我吧,我要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据说,一个人的成长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你坚信付出总有回报而愿意去拼尽全力;第二阶段,是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就算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第三阶段,是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无能为力,却还是愿意拼尽全力。

自打有记忆以来,虽然读过的书听过的道理都在强调着付出总有回报的正确性,但我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地坚信过这件事。小时候学习并不努力,等到应该努力了的时候,却直接步入了第二阶段,满眼所见都是那些就算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是那些所谓拼搏一生也不敌他人出身富贵的毒瘤。好在无论这些事情怎样摆在我的眼前侵蚀我的内心,我都没有彻底放弃过努力的理由,我几乎不会感情用事,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我的努力真的没有用之前,我都愿意去试一试,试着去做,永远比立着不动要多一份力量,即使是终究被打败,也多了一份心安的理由。

我庆幸我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够努力而后悔遗憾过,不是因为我没有半途而废过,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我只是觊觎本不属于我的成果罢了,当时的环境下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做到现在的我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人们总是会在无意中夸大自己的力量。”

蒋方舟在自传体散文《东京一年》里说,一个人的天真或者世故并不是对立的两面,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一个天真的人,在知晓了人情世故后,就会迅速把先前的天真像小孩子扔掉过气的玩具一样丢掉,转眼间变得世故。

蒋方舟是我很羡慕的作家,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没有读过她太多的作品,只是羡慕那年少成名的幸运,羡慕被清华破格录取的优秀。这样的人一路走来不免争议满满,江郎才尽也好,资历不足也罢,现在的她都是一个传奇的她。人一生里能有这样一次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幸运,足矣。

这个部分应该是来讲一些我觉得庆幸的东西的,一个人最痛苦的其实不是想要的得不到,而是失去了原本握在手中的东西。我必须感谢这些我已经拥有并值得为之庆幸的东西,是这些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

庆幸的感觉,应该是“幸好我……”的语气。

首先进入大脑的是“幸好我有这样的家”。

这家当然不是指多年来我们三口人变换多次的住处,而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哪里都可以是家。

总有人说离开家才知道家里有多么好,我倒没有迟钝到离开家后才知道,也许在高三的那一年,又或者是从上高中之前,我就知道我有多喜欢在家的日子,所以我没有选择去另一座城市读高中。

喜欢归喜欢,如果一辈子都不走出家门的话,我理性的大脑一定不会妥协的。

现在的我在三千多公里以外的城市,还是很想念那座用双腿就可以丈量面积的小城,想念那座小城里鲜活着的一切。

想回家。

先说妈妈。我一直相信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传奇人物,不管是从现在她朋友的评价来看,还是她偶尔能回忆起的那些学生时代也好。

“你女儿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脑子,那还不得上清华?”

这话我记了很多年,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又骄傲又羞愧,骄傲在我身上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潜力,羞愧在事实证明也只是个可能。

妈妈的同龄人没有一个不对她当年的冰雪聪明印象深刻,也没有一个不佩服于她当下的深明大义。记得叛逆期时候的我并不屑于承认妈妈思想上的深切明智,直到现在才慢慢懂得那些真知灼见有多么来之不易。一个几乎没有去看过任何所谓的远方的人,却能把天下之事,看得入木三分,清透淋漓。

不论是年轻还是现在,我都认为妈妈一定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适应环境能力极强,却几乎不会去主动争抢些什么,凡事尽力而为的态度,正是她教给我的。这种不拼命不争抢的态度伴随我走过了这十八年,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态度决定了现在的我,但我知道,在这样的态度之下,我过得不算差。

确切地说,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拼命努力过,从来没有。

我凡事只用八分力,剩下两分靠运气。

这样的后果也许是你没有办法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却可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争个中上水平。

就像我本以为上大学后会被其他省份的学生碾压得一塌糊涂,事实证明也没那么可怕。

这样挺好。

除了深明大义的睿智,另一个让我感到佩服的点,是妈妈的爱憎分明。

在这一点上,我仍然没能继承她的优良基因,妈妈是一个感性的人,而我,更偏于理性。所以在路见不平的时候,能拔刀相助的不是我这种人,而是妈妈那样总有滚烫的内心的人。我永远都敬佩这样爱憎分明侠肝义胆的人,可我却不愿给自己太多时间讲义气情怀。当今这个社会,依我而言不值得。

不过这样感性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有时会因为一件小事而胡思乱想一整天。在这点上我虽不及父亲那样“心胸坦荡荡,可横三丈疆”,但我也会慢慢变得宠辱不惊,安静从容。

所以,妈,不要总把坏事往可怕的那方面去想,毕竟,所有的安排都有一定的道理,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能够提前想到并做一点准备固然是好事,但我相信,见机行事更适合一针见血的你,没必要为了那些假设浪费你独一无二的脑筋。

再说爸爸。一想起爸爸,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张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的脸和印象中高大无比的身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相信班里那些男生的身高竟然真的超过了我的爸爸,超过这个用双肩承载起我整个童年的男人。

自古以来人人的家庭都是以“严父慈母”的格式出现,而这个公式在我的家里正好相反。深明大义的妈妈懂得正确教育一个孩子的重要性,更鉴于爸爸对我无穷无尽似乎没有底线的溺爱,便不得不扮演起了一个“严母”的形象。六岁之前,在我做错事而受到妈妈的训斥之时,爸爸总是在扮演一个调节人的角色,护着我,为我说话,同时劝解妈妈,平息她的怒火。每次和爸爸出门我都不会空手而归,爸爸总是让小小的我在当时看来琳琅满目的商店里任意挑选,甚至挑满三块巧克力也依旧在问:“这就够了?”,小时候的喔喔奶糖,香芋奶片,鱼形巧克力,都让小小的我视若珍宝。

到了十岁以后,我相信爸爸对我的溺爱并没有丝毫改变,可我的世界却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变化。随着年龄和认知的不断增长,我的欲望开始不断膨胀,终于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足于一块奶糖的小孩子,每天接触的世界也渐渐和爸爸的世界产生了偏离。如今看来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想得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小时候能轻易被满足愿望,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事。

除了一见我就笑和慷慨解囊,爸爸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潇洒和自由。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天大的事,任何事都可以简单粗暴地解释。似乎也没有特别遥远的规划,只是能把当下的日子过得舒服,过得自由,也就够了。这样宽广的心胸固然是好事,从不纠结于世间万事的心态也十分难得,但若是明明深知利弊,却还是用当下的舒服来损害将来的成本,是不是也得不偿失?比如吸烟。多说无益,爸爸不是能被说教轻易感化的人,但这件事,我想他如果能做到足够有自控力自然最好,如果做不到,只能说越少越好

正如同爸爸很少会听取别人苦口婆心唠唠叨叨的劝说,他也往往会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固执己见。我从小就听妈妈说我遗传了爸爸的倔强脾气,的确,三岁就能被激将而痛饮半杯白酒的我,确实是个倔强脾气。

犟骨头向来被人们认为是一个缺点,常常与冲动易怒等爆发性的字眼扯上关联,可我竟有点觉得,这倔强若是能稍微加以管理,没准就会成为优质名词――毅力。

反正都是一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嘛,无非是一个没有足够的底气,一个具有明确的方向罢了。如果能把倔强的心气积攒起来,不再对着一些蝇头小事固执,而是在不断的学习提升中厚积薄发,在不断的探寻追逐中找到正确的方向,再挥发那倔强驱使的韧劲儿,又有什么可批评的呢?成功学强调的毅力,难道不是变相的倔强?

所以我既理解又珍视父亲给我的这份倔强,同时也在慢慢学着去掌控它,利用它,让它不再是我的绊脚石,而是源动力。

爸,如今我早已不再质疑你向往自然生活的坚定不移,城市住久了才会慢慢明白那种自由散漫的生活之惬意。那一定是一种令所有在城市中如蝼蚁般苟活的居民无比羡慕的生活,而你本就该属于那片自由辽阔的山林。可如果能把生活玩出点和以前都不同的新花样来,去没去过的地方,看没看过的风景,是不是也为平静生活平添许多乐趣?我虽是羡慕山林里清爽的空气,却仍然要在城市的生活里攀援努力,因为我怕错了时机,没了力气。

爸妈,咱们相处已经十八个年头了,我就像你们从没对我丧失信心那样相信你们,虽然我这一辈子很有可能就是一介草民平淡无奇,但我愿意做一个平凡中最好的自己,洒脱明朗从不拘泥,见得世面不忘珍惜。

欣喜相逢,实为幸事。

【尾】

想必没几人能看得到这里,可我相信我最忠实的读者一定是我的母亲。我自己也觉着写得是有点长了,看到这里记得稍微舒缓一下疲惫的眼睛。

记得看到过这样一段台词:

“妈,我希望你喜欢我。”

“我当然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喜欢我吗?

似乎一谈到父母,就和爱抛不开关系。我们都能肯定地说父母一定是爱我的,可是这爱就只是因为与生俱来不可分割的关系吗?如果跳出这层血浓于水的亲情,就这么一个不那么可爱的我,你喜欢吗?

我希望你们喜欢我。不仅仅是因为密不可分的亲情而爱我,也因为我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而喜欢我。

王小波曾经说:“作为一个寻常人,我的看法也许不值得别人重视,但对自己却很重要。”对于一个普通写手而言,哪怕是有朝一日飞上枝头成为作家,都不应该丧失自己的那一份表达欲。写出来的文字并不一定非要给谁看或是创造什么商业价值,只希望写下这些文字,是对自己的一种交代罢了。

十八岁的姑娘,恭喜你。

恭喜你拥有了成年人的权利。

无需多言,你知道的,你会照顾好自己。

山高水远,我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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