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成都平原气温不高,时而几滴冷雨落下,三月下旬了还可以穿羽绒服,用这种方式过愚人节到很合适。去龙泉,枇杷沟一带的农家乐外面突然桃花灿灿,眼前一亮,再看,全是假的,塑料桃花被店家用订书钉一朵一朵钉在已打了骨朵的桃枝上。主人招呼我们停车,体谅他的辛苦而这种乾坤大挪移的法术实在滑稽。某天再走那条山路,那家门口依然桃花烂漫,假桃花全不见了,店家的微笑真诚可爱,才觉得温暖的日子终于来了,就像潘冬子眼里的映山红都开了一样。
龙泉山热闹起来。通往桃花故里的那段国道整天宝马香车飘满路,一堵车就是七八公里。
还不如早早走到一条岔路上去,在这个季节,惊喜会像嫩芽一样从山里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曾在一道无人的山脊,望见漫山遍野的桃花,沿一条小路走下去,再转身时,发现后面的山壁一片艳红,从上到下,桃枝层层垂悬,桃花叠叠翻飞,宛如一道粉红的瀑布!怔怔的看了半天,惊讶这攀升的桃林成了一座巨大的桃花墙。
此时,又桃红,走进桃林宛若在云霞里穿行。那些盘曲的虬枝古旧,苍老,哪怕一棵新树也云袖翩迁,好像真是神话里夸父所掷的那根手杖化成,古意浓浓。往往喜欢钻到低矮的桃枝下仰望,那些枝叉像无数蛟龙的爪在碧空里腾跃,或云纹的鼎或水袖飘飞回环,像定住了的胡璇舞姿。枝上,桃花嫩艳的像仙。于是桃林里的时光也变得古旧而缓慢,缓到能等一等溪水里的桃花签,签上还能看到那许多许多年前的思念吗?“唯见桃花不见君,问君何时归来”。
南庄的桃花林,崔护再也找不见了的女子,年年春来,仍是留在每一簇深红浅红里的遗憾。最美的新娘在诗经里,施施而行,颜若桃夭,然后“有蕡其实”“其叶蓁蓁”,多丰饶圆满的一生,就像一棵桃树。李白欣喜泾江边的十里桃花,万家酒店,才被汪伦“骗”来桃花潭,留一段深可鉴心的友情。“春风有意艳桃花,桃花无意惹诗情”,无意点染,春光总是那片桃红柳绿水鸭池湾,飞花令里的桃花,吟了千年也美了千年。
想起n年前的一个春天去扬州,那时很年轻,坐了连夜的火车,再坐船,晨曦微露便赶到了瘦西湖边,当阳光突然照在湖边的白塔上,一切都明丽起来,绿柳桃红碧水亭桥,才惊讶原来真有诗里的烟花三月,温婉江南,春景可以美的让人目眩。而那时的春天常常只有减薄的衣衫,漠然的眼神,一颗躁动粗忽的心,就像桃花永远只是自然书上的五瓣标本,就像那天早上过江,在清冷的长江驳船上瑟缩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在乎这春秋冬夏的呼吸和律动,人就老了。
“裁一朵云绣你红色的衣裳,折一只蝶飞进你的绿纱窗”,听见广场舞里一首叫《点秋香》的歌,一个轻灵的梦,它该是粉红色的,像桃花的花瓣,也像大妈们早已飘失的花季。想想才发觉,原来一棵开花的树是没有年轮的,春来繁花缀缀,秋来果实累累,周而往复,有没有盼望,会不会衰歇,只留在时间里品啜,再不会因一季一事一人的疏忽,便落英满地,心碎如泥。所以,梦依然轻灵,却不因一只蝶一片云的缘故。
一个周末去中江凑热闹,看那里的碧桃花也被称作龙柱桃花。喜阳的碧桃花在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绽放,桃红泛紫,浓郁的有些发涩,像极了一幅幅哑光而艳丽的油彩画。这种桃树不图果实的,想必终不会被一心“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老祖宗写进诗经。相传它是因一个名叫陈碧的人殷勤看护,用自己的血点染而成。有这样的护花使者有这么多欣赏的人,碧桃终傲然桃林,独步成景。
如果,有一种选择,我愿意做一棵开花的桃树,长在无人经过的路旁,自在的度过自己热闹的春,丰实的夏,冷寂的秋,安心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