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儿斗笠哥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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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从阿明记事起,斗笠哥就是小庄村这一带叫得出名的光棍儿,他个子不高,却身材壮实,成天笑眯眯的。他那会并不显老,三十出头的年纪,没有娶媳妇,村里人都喊他光棍儿斗笠哥。

斗笠哥一个人独居,在九十年代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条屋檐下的岁月里,这看起来很是独特。因为一个人住一个房子,所以才是光棍吧!阿明将斗笠哥一个人住看做是他光棍的原因。

斗笠哥的房子很小,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斗笠哥父辈那里传下来的祖宅,原来是一片由好几排屋檐组成的四合院,后来年久失修倒塌了大部分,只剩下这一间小屋在风雨中存活了下来。土墙砌起来的小屋墙面已然变得光滑,有那么一两块土砖少不更事地凸了出来,很是惹眼。土墙边放着一架灰色的石磨,石磨上一道道磨痕十分清晰。在靠近草丛边的墙角处,伸出一两根绿绿的蕨菜类植物。屋子的正门口的左边有一块很大的圆石,在下过雨之后总是会挂满青苔。

夏天的时候,斗笠哥低矮的小屋屋旁总是会栽上丝瓜,一到炎热蝉声鼎沸的七八月,丝瓜藤蔓经过土墙墙面,爬上屋顶,盛开娇艳的花。斗笠哥家门口地上的草高高低低地长着,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阿明喜欢在斗笠哥的家门口玩耍。当奶奶下地干活时,阿明就和小伙伴们在这片乐园中尽情追逐嬉戏。他们有时只是安静地看蚂蚁忙碌地爬来爬去,有时会很欢快的一起玩着过家家。

但是斗笠哥的小屋没有电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阿明就会被奶奶喊着回家去,斗笠哥往往这个时候会点起一盏煤油灯,给屋子带来一点点亮光,仍然不够亮。下雨的时候,斗笠哥家里总会遭殃。屋顶大大小小的瓦缝中不断地漏雨,随之家里地面总是集满了水。

那时阿明八岁。在他心里斗笠哥是个很随和的人。他身材结实,挺着圆圆的肚子,经常在自己家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玩耍。斗笠哥也很大方,每当傍晚时分有人从地里干完活,从他家门口路过时,他总会让别人去他菜地采摘各种蔬菜。有时是长长的大茄子,有时是肥肥的刀豆。大家都很喜欢他。

斗笠哥一个人生活,干活很勤快。除了种地,农忙时分会去帮其他村民插秧或者收割稻谷。闲下来的时候大多跟着村里的其他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去做建筑工地的活计。斗笠哥身体比一般人壮实,有一块块黝黑的肌肉,而且斗笠哥在人家家里干活时从来不找各种由头加价,所以人家需要找小工时,斗笠哥总是经常被光顾的对象。

一眨眼的瞬间,阿明就到了上高中的年龄。离开了村子去了遥远的县城,开始在各种学科课本知识的海洋中遨游。斗笠哥还是没有娶媳妇,继续单身汉的生活。这一年斗笠哥三十六岁。

三十六岁的斗笠哥出事了。

那是深秋的一个灰蒙蒙的阴天,斗笠哥和村里的一些男人帮人盖楼房。他们要往楼上搬运做楼层的预制板,大家肩上担着绳子,在二楼的一个临时走道里,八到十个人一组共同挑着一块板,工头口里喊着号子,然后大家合用力往一个方向走。突然队伍最前头的绳子崩的断掉了,排在队伍前面的斗笠哥一个趔趄脚往边上滑了一下,随之整个队伍失去了平衡,预制板掉了下去,板的一角把走道上斗笠哥站着的那块也撞掉了,预制板和斗笠哥一起从二楼摔了下去。预制板砸到了斗笠哥的脑袋。

斗笠哥被送进了镇里的医院,随后被转入了县城的医院。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斗笠哥总算从鬼门关逃回来了。但是被砸过脑袋的斗笠哥不是以前的斗笠哥了。他现在变得不爱说话了,经常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最大的毛病就是时长会疯癫发作。发作起来就在家里大喊大叫,有时候不穿衣服在家里上蹿下跳,甚至还会突然举着菜刀满村子里跑,吓哭了好多女人和孩子。

斗笠哥并不是真的没有亲人。他有一个长姐。自从斗笠哥有了疯癫症状后,斗笠哥的长姐约摸估算着时间,在斗笠哥疯癫还没发作时用绳子把他跟一张椅子绑起来,怕他跑出去伤人。再也没有孩子去斗笠家门口玩耍了。

阿明高二寒假回到家,有一次路过斗笠哥的家门口,斗笠哥坐在门前抬起眼睛看着天空,一脸木然,再也没有以前笑眯眯的表情了。阿明心里一阵酸楚。

自从出事后,斗笠哥再也没有去做搬运预制板之类的活计了,他的体力大不如从前。即使在农闲时分他想谋些赚钱的营生,这样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斗笠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微张着嘴,瞅着一片天,一瞅就是半天。单身汉的斗笠哥,大概这辈子也娶不了媳妇了吧。

斗笠哥的土砖屋在几次大风暴过后墙面出现了三条大裂缝,眼看面临着倒塌的危险。斗笠哥仍然每天呆呆地坐在家门口。路过的村民发现屋子的裂缝后跟村长反映了情况。村长随后去镇里和县城跟相关部门述说了斗笠哥的事情。村长回来后给大家带来一个消息:政府要为斗笠哥盖一座房子。

结实的水泥房在原先的位置盖起来了,跟周围早已拔地而起的楼房总算相得益彰。斗笠哥终于搬进了水泥平房,终于有了电灯,而且再也没有漏过雨。斗笠哥又在家门口围了个小院子,偶尔种点蒜苗。村民又在他家门前的河边砌了个口子,方便他洗衣服洗菜。这一年斗笠哥四十一岁。

在次年的春天,阿明在省城上大学,从家人那里听到村里子传来斗笠哥去世的消息。有一个村民好几天路过斗笠家门口,都发现再没看到斗笠哥坐在家门口的身影。于是走进去家才发现斗笠哥倒在餐桌的地上,桌上的饭菜已经馊掉了。后来村里请来了法医剖尸验证,法医说斗笠哥已经死了一个礼拜了,吃饭时猝死的,可能跟疯癫发作有关。斗笠哥就这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村民的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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