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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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橘色的暖光刚刚熄灭,一只黑猫从木质窗户跳出,身形优雅地向夜幕深处走去。

不消一会儿,街道上便出现了一个披着亮直黑发的窈窕女郎在居民房之间悠闲自信地走了几步,便闪身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中。

01

那是一片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儿的木排房。黑发美女看到挂在门口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的油灯,一抹兴奋浮上了艾琳的脸颊。

这就是位于港口的海盗船长酒吧,年轻人都喜欢在这里度过无聊的夏夜。当然,也包括年轻的猫女。

酒吧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这个岁数的男人见过世面,经历过风雨,懂得宽容思想还不老套,正是迷人的年纪。

男人看到艾琳,满眼都是宠溺,微笑着打了招呼:“艾琳又来了,欢迎我们的美女常客。”

“嗨,吉姆,你还是那么有魅力。”艾琳走到门口,向吉姆抛去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并随手在门口的一个展开的,边角翘起的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签名的黑色圆珠笔严重漏油,若不想把手弄脏,两指掐住笔,下笔一定要快。

若问为什么签名,吉姆是这样解释的:“走的时候也要清点人数,防止有人喝多了吐晕在厕所而没人知道。”

艾琳每周三的午夜都会准时来这家酒吧,选择一个安静的灯光背后的角落点一杯海蓝之心静静地聆听杰森的吉他弹唱。

那是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每一个转折都饱含着沧桑与无奈,每一段低吟都像在诉说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

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背着吉他,嘴唇里麦克风很近,那忧郁又有棱角的侧脸让艾琳尤其心动。

艾琳喜欢杰森,是一种跨越物种的欣赏与爱慕。

02

琳达15岁的时候,她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有猫,脸书首页都被她们的晒猫图霸屏了。有的猫躺在阳光下舔毛;有的猫浑身缠着毛线球在地上打滚;有的猫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窗外似是在期待说好那天到货的小鱼干……琳达几次产生了抱住屏幕的冲动。

于是,琳达决定,她也要领养个猫。

琳达一眼就看中了坐在角落里,目光炯炯有神的黑猫,觉得它有一种神秘的磁场,像个魔术师。

抱着黑猫回家的路上,琳达兴奋得怀抱都有些僵硬,她终于有猫了!

半路,黑猫眼神高傲地瞅了瞅兴奋得战战兢兢的小主人,一蹬腿跳出了她的怀抱。

“诶,别跑啊猫咪,以后我保证对你好的。”琳达急了,差点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喵……”黑猫没有跑,而是竖起尾巴优雅而慢条斯理地走在琳达的脚边,仰起头,似乎在对她笑。

琳达猜想这一定是一只有灵性的猫。

之所以给猫取名叫艾琳,琳达请教了一个中国朋友,朋友说这个名字在汉字中与“爱琳”谐音。

猫咪第一次夜不归宿的时候琳达吓坏了。一整宿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焦急地转圈,想了一万种可怕的结局。

当琳达终于看到艾琳伴着令人眩目的晨光,像一条柔软顺滑的黑丝带挤进窗口的时候,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琳达晕了过去。

那一天,琳达有生以来第一次翘课了,在家里呼呼大睡,连猫都是妈妈帮着喂的。

晚上,琳达抓着睡到彻底迷糊的脑袋走下楼梯的时候,香槟“嘭!”的开瓶声差点害得她一个没踩稳摔下去。

“爸,妈,你们在干嘛?”琳达皱着眉问。

“我们在为没生个书呆子而庆祝啊!哈哈哈哈,你竟然翘课了!”爸爸手举高脚杯欢呼。

“不正常……”琳达咕哝一声,抓起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

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艾琳呢?”由于嘴巴塞得太满,只剩嘴唇还能动弹。

“艾琳呀,刚才看见它钻进了衣帽间,一直也没出来。哈哈,真是只爱美的猫。”妈妈捏起一片面包,在上面铺上刚煎好的培根片。

琳达一扭头,顺着衣帽间里透出的暖光,溜过去看看。

顺着门缝朝里面一瞧,艾琳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琳达觉得它的样子像一只很有智慧的猫。

其实艾琳只是对着镜子在想杰森会不会要一只猫做女朋友。

琳达发现,每个周三的午夜艾琳都会溜出去。

03

温暖的阳光挤着叶子间的缝隙撒向校园的小路。

路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还有一只明星一样的小黑猫。

路过的女孩子都会微笑着驻足,把刚要塞进嘴里的零食分一点给猫咪。

艾琳很享受。

琳达每天都会带着猫来上学,她上课,艾琳在外面自由活动,下课了再一起回家。

这天,一个黑色的猫影跳上了琳达教室的窗户。

艾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一失爪子掉下窗台。

杰森左手拿着书,右手将三明治使劲推进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巴,在裤子上搓了搓沾满沙拉的手,一屁股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原来杰森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艾琳开心地想以后陪琳达上学真的是要雷打不动了。

一阵窃喜过后,透过擦得铮亮的玻璃窗,艾琳也看清了,它的小主人琳达的眼里也透着对杰森无法掩饰的喜欢。


深夜,变成美女的艾琳如往常一样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凝视着杰森的倾情演唱。

今天酒吧里似乎多了几个人,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深沉的一曲唱完,杰森突然甩下吉他,高举麦克风。

音乐急转,吧内突然窜起了激情的火苗,所有人开始欢呼,鼓掌吹口哨。

艾琳想问问别人发生了什么,但她微弱的声音刚一发出就被低音炮崩没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请,我看看……艾琳小姐送我一个生日祝福!”杰森手上拿的正是酒吧门口的签名册。

杰森这话一出,聚光灯扫过全场,集中在艾琳所在的常年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坐在邻桌的帅哥美女们纷纷转过了脑袋,饶有兴趣的议论着,似乎在诧异在那么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一个落寞的女孩。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使得艾琳猫生以来第一次慌了手脚。

她的梦中情人正站在台上嬉笑地看着她。

也就是那一眼,杰森也爱上了这个骨子里透着一股神秘的女子。

杰森绅士地伸出手,使劲一提,艾琳便跳上了舞台。

拿起话筒,艾琳觉得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祝你……额,生日快乐。”

那一晚艾琳和杰森聊得很开心。

杰森点了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每一杯喝一点。

“叮叮咚咚……”杰森用铜勺敲出了美妙灵动的旋律,时不时抬起头,眼中带笑地瞥一眼一旁陷入情迷的艾琳。

一切都美好得很梦幻,但艾琳却总觉得眼前的只是明星光环下的杰森。

快到黎明了,艾琳得走了,不然琳达找不到她会着急的。

艾琳万万没想到,不愿离开她的杰森偷偷地跟着她转过好几个街角,并目睹了她从美女变成美猫溜进学霸琳达家的全过程。

04

艾琳觉得,即使她和杰森两情相悦,恐怕杰森也不会接受一个猫女的。

还不如撮合杰森和琳达在一起,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打定主意,她便以琳达的名义起草了一份邀请函,请杰森参加琳达的生日派对。

借着夜幕的掩护,艾琳嘴里叼着信潜入了学校。微凉的夜风拂过,艾琳觉得自己像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

顺着一个没关严实的窗户,艾琳跳进了教学楼。一个抓挠跳起,将邀请函塞进了杰森的书柜。

大功告成。

一转身,“喵!……”艾琳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杰森正正地站在她的身后。

“猫,我知道你就是艾琳。”杰森笑得有些诡异。

“你是在替你那个学霸女主人向我送情书么?可是我喜欢的是你怎么办?”杰森的脚步慢慢向前,艾琳慢慢后退,嘴里发出了恐惧的呜呜声。

杰森此时的语气,似乎与那个酒吧里的大暖男判若两人。

“不要怕,我喜欢你呀,我不在意你是个猫女,我们在一起吧?你可比你的那个主人漂亮多了。”杰森蹲下了身,伸出手,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混合了复杂情绪的宠爱。

乍一听,这句话正是艾琳一直期待的。

艾琳伸出一只猫爪,水汪汪的蓝眼睛注视着杰森,可对面那对眼睛里分明只有挑逗。

就在杰森快要抓住的时候,她狠狠一拍,快步从走廊尽头半敞开的窗口跳进了学校后面的灌木丛中。

杰森跑到窗前,外面夜色正浓,黑漆漆的一片,他只好作罢。

那一晚,艾琳隐约怀疑撮合杰森和琳达在一起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但信已送出,反悔也为时已晚。

当杰森应邀踏进艾琳家的玄关时,原本已经闹成一团的屋子更是炸开了锅。

“哇哈哈,大帅哥杰森诶,琳达你竟然偷偷请来了如此重磅级的神秘嘉宾!”一个蘑菇头姑娘摇晃着手里的高脚酒杯惊讶地大叫。

“别出声别出声!”另一个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胖女孩转身示意后面叽叽喳喳聊天的几个女孩子不要说话。

戴着生日皇冠的琳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感觉那一刻自己就像个公主,正在走向为她而来的王子。

杰森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琳达的家里那么有钱。

从外表看不过是个略微复古的普通房子,旧得都快要被爬墙虎彻底遮住了。

没想到房子里面铮亮的瓷砖,闪光的水晶灯,精致的桌椅家具……

置物架上放着独特的小摆设,墙上挂着颇有品味的抽象画。

虽然杰森想和艾琳在一起,但他更想要钱,他已经欠了两个月的房租没交了。


那天的生日派对很成功,琳达感觉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幸福的蜜糖中。

她暗恋了3年的男神对她呵护有加并向她表白心意;她最要好的朋友们为他俩喝彩;她最宠爱的猫咪在她腿边撒娇。

05

多么精明的猫咪在人类的爱情面前也是单纯的,它以为琳达和杰森从此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晚上杰森亲吻琳达的额头,互道晚安后,示意艾琳和他出去一下。

走在僻静的地方,杰森开口了:“我已经摸清琳达家的保险柜在什么地方了,就在壁炉侧面有个隐蔽的小门里面,下一步该你出场了,我的美猫爱人。”

听了杰森这句充满邪恶的话艾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保险柜?是什么?

“琳达那么宠爱你,你肯定有办法套出保险柜的密码。就算她想怀疑,肯定也不会想到一只猫会觊觎她的钱财。然后……我想好了,万圣节舞会的时候我要化妆成一个邪恶幽灵,趁她没有防备的时候……嘿嘿,然后咱们就可以捐钱逃跑了。我们俩就可以过上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杰森在空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目光冷冷的,雪白的牙齿闪过一道寒光,让猫都毛骨悚然。

眼前这个艾琳曾倾心许久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那晚,艾琳也心生了一个计划。

周三,杰森演唱结束后,艾琳娇笑着对杰森说,她会配合杰森的,并且想亲自为杰森化妆,给他剃一个幽灵王的发型。

放下戒心沉迷于美色与财富的杰森开心得合不拢嘴,慌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万圣节舞会前……

艾琳在杰森的单身公寓里。

杰森在电话里宠溺地安慰琳达他马上就到,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冷哼一声,骂了句“蠢女人。”

艾琳听了恨在心里,恨恨地磨了一下后牙根,嘴上仍然陪着笑。

“来,先给你剃头。”

杰森在镜子前坐好,艾琳从卫生间里找来了一条大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杰森笑着说:“还有模有样的。”

艾琳拿着剃刀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在镜中艾琳最后一次凝视这张她爱慕了多年的帅气面庞,手里的剃刀当啷一声摔倒了地上。

杰森笑着说:“怎么了美人,对自己的剃头技术不自信了么?”

艾琳晃晃脑袋,嘴角扯了一丝笑,捡起剃刀心虚地说了句:“哪有。”

深吸一口气,艾琳缓慢地剃了第一刀。

给杰森剃头的时候艾琳的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琳达大夏天跟着爷爷用西瓜皮练习剃头的时光。

她还记得那时候单纯的艾琳跟爷爷说,以后学会了剃头就为爷爷开一个理发馆。

祖孙俩捧着西瓜爽朗地笑着。

那时候琳达还小,经常练完剃西瓜就将剃刀乱放,于是爷爷就教她把刀钉在西瓜上就不会丢了。为了避免剃刀滑落,琳达反复轻声地念叨爷爷教她的口诀:“快,准,狠。”

这口诀在一旁转圈捉尾巴的艾琳也记住了。

有一次艾琳企图偷吃琳达的烤鱼被发现,琳达挥舞着剃刀扬言要将艾琳的猫毛剃光。

艾琳吓得满院子跑,琳达举着剃刀在后面追,笑声四溢,那个小院子都装不下。

多么美好的回忆,多么可爱的小主人?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想害死琳达,这怎么可以!?

心中恨意聚集,她也学着小主人当年的样子,将剃刀狠狠地钉在了“西瓜”上。

尾声

顷刻间,握着剃刀的纤纤玉手迅速缩小,生出了长长的绒毛。

“喵……”美猫四爪着地,慌张地从窗口逃走了。

路上留下了一串猫咪慌张错乱的血爪印。

我竟然杀人了,我该去哪?我竟然已经不是昨天那个美丽纯洁的艾琳了。

艾琳僵硬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港口那家老船长酒吧,站在门口的还是吉姆。

他的笑还是那么专业,不深不浅。

看到吉姆,艾琳有种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的错觉。

吉姆也看到了艾琳。

他弯下腰笑呵呵地打招呼:“小美猫好呀。”

看着吉姆温柔深遂的眼睛,不知为何,艾琳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美猫,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吉姆抱起艾琳,手掌捋顺着它的后背,摸到血块粘连的疙瘩时,男人微笑有了一丝停顿。

艾琳的眼里充满了惊恐。

“别怕,有些事即使你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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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七公子小刀

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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