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中,东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凤九,并一日三合生血地喂着,凤九的脸色也较之前红润了许多,这日折颜来看过,言凤九已无大碍这几日便可醒来,也顺带为东华诊治了一番,想法子解了东华身上剩余的秋水毒,但这半心之损和这折了大半的修为却是无法,只得慢慢将养着,给了东华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丹药,要他按时服用调养身子。同时,折颜还发现东华元神有损,虽是很少一部分,影响不是特别大,但要在元神有损又失了半心的情况下快速修回仙力却是件困难的事,眼下虽然危机暂除,却还是有三毒浊息这么个大麻烦,也不知道墨渊的昆仑墟能顶多久,问及东华元神的事,却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只道是上次调服妙义慧明镜沉睡三百年后醒来便发现元神有损,这期间他也施法寻过,却是无果,因无甚大的影响便没有去特别追寻,道是若有机缘便可寻到。但如今这情况,却是由不得东华慢慢等待机缘了,折颜将这事严肃地同东华提了提,却只听东华道:“知道了,待小白醒来再说,我的情况你不要同小白提。”
折颜看了看盯着凤九舍不得挪眼的东华,又看了看脸色愈发红润的凤九,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自己注意吧,你要知道,若你有个好歹,小九也不会独活的。”
“慢走,不送。”东华懒得再理会折颜婆婆妈妈的絮叨,小白的性子他最晓得,只是如今小白还未醒转,他又如何有心思去想法子解决如此麻烦的问题,三毒浊息确然是个大问题,解决之法不过寥寥,但无论哪条路都少不得他拿命赌上一赌,是以他让折颜瞒着小白真实情况。
蓦的,东华感觉榻上的人儿似乎动了动,甚是惊喜,在凤九的塌旁坐定,定定地瞧着凤九,面上仍是一片淡定,只有那一双眸子中透出惊喜与焦急,凤九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正对上东华望着她的目光,她的脑子卡了一卡,还未明白过来此时是个什么情况,又见东华勾了唇角,对她温柔一笑,她的脑子便又卡了一卡继而顺利地死机了,脑子死机了的凤九帝后愣了愣便想起她昏过去之前的情形,扑进帝君的怀中,一双狐狸爪子上上下下地在东华身上摸索,很是焦急:“帝君,怎么样,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东华看着她摇了摇头,眼中一片温柔。
“那便好,那便好。”凤九长舒了一口气,想起之前的大战和漫天的佛铃花雨,顿了顿,有些疑惑地开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咦?那我们这是羽化了吗?哦,原来这便是羽化,原来神仙死后也是有魂魄的,那我们还是能够在一处,真好。”说完不待东华开口纠正她的想法,又亟亟扬头对着东华道:“东华,我们就这样好不好,我们不要轮回不要转世好不好,我怕忘川水一饮我就找不到你了,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挣来的,你不能丢下我。”
东华听着凤九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气闷,“那你怎么还敢丢下我一个人两百年?”
“我,我,我,那时我等了你好久,爷爷说你抱着姬蘅回太辰宫,生气不已,折颜发现你改了我的记忆,我虽气你骗我,但我还是想等你给我一个解释,可谁知折颜他又诊出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怕我家老头和我爷爷不同意我留下你的孩子只能偷偷跑掉,我原本想等生下孩子就抱回狐狸洞,诓我家老头说是我捡的小孩,可谁知滚滚他竟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一时也没了主意,想了好几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后来又觉得,那么久也没见你来寻我,我以为你最后还是想通择了姬衡,可谁知,你竟同自己择了条羽化的路子,幸好重霖他临了转了脑筋同我道了实情,如今你我一同羽化,我们终归是在一处了。”
“是我不好,小白,你受苦了。”东华听着凤九的话,怜惜地吻了吻凤九额间的凤羽花。
“啊,对了,滚滚,可惜了,你还没见过他吧,他是你的孩子,我跟你说,他同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每每看到他我就忍不住会想你,不过你别瞧他只两百来岁,却十分稳重有担当,不过幸好他随你,我时时都担心若是我没有将你唯一留给我的孩子带好,可怎生是好,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凤九此刻已全然窝在了东华的怀里,细细述说着这两百年来她想说给他听的话。
“你将滚滚养得很好。”东华抚着凤九的头发,就如同许多年前抚着小狐狸的毛发一般。
“可是那时我念着你不要我了,就同滚滚讲他是我一个人生的,没有爹爹,可怜他现在都不知道他爹爹是谁就真真儿没了爹爹,也不知道如今他一个小娃娃该怎生过活。不过再不济也有姑姑姑父想来应当无甚问题,我如今能够同你一处才是顶顶要紧的事呢。”
东华抚着凤九头发的手顿了一顿,略带嫌弃地开口:“本君的孩子,缘何要交给太子殿下教养?”
“我们如今不是羽化了吗?”听到帝君的话,凤九将原本一肚子掏心掏肺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愣了愣。
“我几时同你说我们羽化了?”东华看着凤九呆愣的模样,语气中不觉含了几分笑意。
“可刚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那般光景了如何还有转机呢?”凤九仍是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混乱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天意。”东华执起凤九带着他半心所化的琉璃戒的手,拇指缓缓摩挲着琉璃戒道,“原本我算出你飞升的天劫将至,却算不出具体时间,只知是个死劫,然彼时我自知时日无多,恐无法护你安然渡过此劫,便剖了这半心以期它能护你一护,却不想你凭着它进了星光结界。原本你力竭时受了缈落全力一掌,伤及根本,谁知此时天雷却至,这天雷不知何故比通常飞升的天雷凌厉了数倍,这天雷若是以往恐怕连我也未有把握护你周全,然彼时却是劈在星光结界上,将原本牢不可破的罩子生生劈出条缝来,墨渊同夜华并着白浅趁机将罩子劈将开来,将未及净化的三毒浊息引到昆仑墟暂时封了起来。我便捡回一条命,你也因着飞升才不致毁了仙元,才有如今你我二人这般美好的光景。小白,你瞧,我把心都给你了,你还忍心不要我么?”
凤九听得帝君讲这么个前因后果还在感叹原来这事竟是这么个九曲十八弯,听得最后一句,凤九的怜弱之心立时被激了起来,她反手握住帝君略带薄茧的手,柔声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最疼你呀。”
东华将怀中的凤九紧了紧,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满足,“嗯,你最疼我。”
两人就这么相拥坐在榻上,窗外的微光将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拉得很长很长,两人就这么感受着此刻的完满和幸福,久久无言。
就在东华以为凤九刚刚醒来抵不住疲惫又睡将过去时,凤九却想起什么,突然从东华怀中起身,二话不说就开始剥东华身上的衣裳,东华怀中乍然空落,也免不了愣上一愣,待他反应过来时却见面前的人儿直直盯着他,豆大的泪珠子源源不断地滚落面颊,他顺着凤九的视线看去,却见他胸口那新鲜的伤口正露在空气中,小白的狐狸爪子颤巍巍地正想抚上去,东华有些不自然地拍掉凤九的爪子又合上被凤九扒得松散的衣襟,诚然,他向来是个视脸皮如无物的神仙,但剖心这么个必然令小白忧心的事又突然被小白瞧见伤口令她徒然一番落泪,令他也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你怎么这么傻,虽然那时你诓了我,但我说剖心只是一时想到的垫一垫的话,你怎么就能当真呢?”凤九心疼得不得了,手忙脚乱地摘下手上的琉璃戒,递到东华跟前,“这个我不能要,你一定很疼吧,你得赶紧将心补齐。啊,对了,折颜,他最擅长这个了,当初姑父被瀛洲岛上的凶兽咬折了胳膊,就是他给造了个假胳膊接上的,如今也与原先无甚区别。嗯,你且等等我,我去了寻折颜来,他一定有法子将这半心补回去的。”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东华一把拉了回来。
东华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重新将琉璃戒认真地套在她手上,“小白,你如此紧张我,我很开心,但你是不是上学时没有认真读书,这剖下来的心如何还能补得回去呢?你放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不会痛。乖,再让我抱一会儿。”
凤九任由东华搂着不敢妄动,生怕触了他的伤口,却在心里思忖着,你诓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怎么知道这次你是不是在诓我,我也不是不学无术,剖心之痛,痛至入髓,且此痛绵延不绝直至心生完璧方止,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去问问老凤凰,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