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

已经腊月二十九了,晓红还在娘家,回不了自己家。吃过午饭,晓红就有点心神不宁的。父母家的年货她准备得差不多了,饺子馅已经盘好,熟肉也煮好了,昨天还炸了一盆肉丸子、素丸子,还从超市里买了二十元钱的馒头。鸡鱼,各种蔬菜,也都基本齐全了。她好想给父母说,她想回自己家,到初二再来。可是她不敢说,她不知道父母啥心思,按说每年这时候,弟弟一家也该从城里回来过年了。她怕一说出来,父亲黑着脸一声不吭,母亲唉声叹气,念叨着:老了,没人稀罕了。

晓红的母亲今年七十八岁了,平时身体还硬朗,今年入冬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大早起床后,到位于院子里的厕所解手,摔在了厕所门口,当时疼得一动也不敢动。父亲先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打电话给晓红,晓红直接从家去的医院。

晓红火急火燎地骑电车往医院赶,雪地上还差点摔一跤。刚到医院在急诊室门口等着,救护车就到了。护士们帮忙,先推到CT室拍了片子,回头办了住院手续,给安排了病房。护士们先把床铺好,又和晓红一起把老太太抬到床上安顿好,按医生说的,先输水消炎。

一切安置停当,晓红才坐在母亲的床边歇口气。看着母亲疼得眉头紧锁,不住声地哼着,心疼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担心母亲年纪大了,这一跤摔得,千万可不能从此瘫床上了,那可要遭罪了。

本想着问问父亲,母亲住院这事,父亲给弟弟、妹妹说了没有。还没张口,只听父亲说:“你妈住院这事,先不要告诉晓伟和晓丽,他俩还得上班,知道了也来不了,还害他们操心。”

晓红想想也是,自己还没有退休的时候,每一次老人住院,都是自己请假在医院陪护,弟弟妹妹也就下班了,或者周末了过去看看。只要一去,两位老人都该催促他们回家,“这里有你姐呢,你们不要担心,回家该干嘛干嘛,没事了就好好歇歇。”

听父亲这样说,晓红心里有点不高兴。觉得母亲住院了,他们忙,要上班,不来照顾可以,但总归得给他们说一声吧。又一想,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自己是老大,父母的事多承担点是应该的。如果自己坚持给弟弟妹妹说,好像是攀扯他们过来照顾一样,便什么也没说,点头答应。

没多大一会儿,护士过来给母亲挂上了水。父亲守着,小红去CT室领了检查结果,又找了主治医生。看了片子,医生告诉小红,只是大腿的某个部位骨裂,没有骨折那么严重,先输几天水,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了。

晓红稍稍放了点心,回到病房里,把情况告诉了父亲。并对父亲说让他先在这守着,自己得回家一趟,两位老人都不想让晓红回去。晓红说,不回去不行呀,出来得慌张,没带降压药,还有手机充电器,买饭的保温桶、水杯,吃饭的碗、勺,洗漱用品等等。

“让张强给送来不就行了。”母亲皱着眉头说。“张强也在上班呢!”张强是晓红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了。

见两位老人不再吱声,晓红赶忙说,“我快去快回,中午赶回来给你们买饭。”

病房在四楼,晓红乘电梯下到一楼,来到院子里,这场雪不大,路上的雪已经在融化。

晓红骑着电车,赶紧回到家里,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又给老公和儿子分别打了电话,把事情交代清楚,让他们接下来的几天,自己想办法吃饭。还特意叮嘱儿子,让儿子照顾好儿媳。儿媳怀孕着呢,顶多两个月就要生了,目前没有上班,在家待产呢。

晓红半年前刚退休,她是家中长女。弟弟晓伟,妹妹晓丽,也都是五十岁靠上的人了。弟弟在县林业局工作,晓红和妹妹都在学校,只不过晓红退休前在县实验小学,妹妹在县二中。姐弟妹三人都住在县城,父母住在离城七八里的老家。父亲退休前在他们乡中当老师。

打完电话,晓红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又赶紧带着东西骑电车回到医院。把电车找个地方停好,拎着一个大袋子到了病房。

看她回来了,母亲生气地说:“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刚才急着小便呢!”

晓红赶紧问,“解了没有?”

“解过了”。母亲没好气地说,“让你爸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到一楼商店买的便盆。”

晓红心里有点自责,走之前,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相邻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在吃午饭了。晓红赶紧问父母,看他们想吃些什么,好去楼下食堂买回来。

两人商量了几分钟,决定吃饺子。小红拎着保温桶,到食堂去买了两份饺子。特意叮嘱饺子多煮一会儿,又带了一份酸汤,回到了病房。

拿出两个刚从家中带来的,双层不锈钢防烫碗,带酸汤和饺子,给父母各盛了一碗。父亲没说啥,一碗都吃光了,母亲嫌弃饺子硬,酸汤醋放多了。责怪晓红不知道告诉卖饭的,饺子多煮一会儿,酸汤里醋少放点。

晓红赶忙赔不是,说下次一定记着提前交代。母亲愤愤地说:“下次不吃饺子了。”

吃了午饭,晓红打电话给父亲叫了辆出租车,把父亲送到楼下,父亲坐车回家了。

三天后,星期六上午,妹妹晓丽打电话过来,“姐啊,咱妈摔伤住院了,你怎么不吭声呢!我给爸打电话,说今天上午回去看他们呢,爸不让去,我问为啥,爸支支吾吾,看我问得急了,才告诉我。”

晓丽快人快语,不等晓红回答,便接着说:“姐,你中午别去食堂买饭了,我在家炖点排骨,给你们送去,晚上我住医院,你好回家歇一歇。”

挂了电话,晓红心里暖暖的。

后来,晓丽又把母亲住院的事,告诉了哥哥。俩人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后,有时候会到医院瞧瞧,隔个两三天,晚上会在医院住一晚,换姐姐回家。

十天后,医生让出院了。说这个摔伤不可能一直在医院治疗,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回家养着吧,过些日子,还得锻炼走路呢!总躺在床上,时间长了还真不会走了呢!

出院以后,晓红自然是又跟到了父母家里。弟弟晓伟在县城的老字号膏药铺里,给母亲买了两贴膏药。贴了几天后,母亲说好多了,不怎么疼了,就是还不敢动。

从医院到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晓红回家过两个晚上,还是妹妹非让姐姐回家。这不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九了,母亲也不说让自己回家。小红心里直犯愁,自己的家也不能不要吧!先不说过年的事,儿媳妇的预产期快到了。

昨天儿子张强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家。说自己在医院和在娘家照顾母亲的这段时间,儿媳妇一直住在娘家。快过年了,娘家有哥哥嫂嫂,儿媳妇一个快生产的人了,觉得不能再在娘家住了,腊月二十二那天,张强把她接回了自己家。

儿子说,工作日老爸和他还要上班,每天吃饭都成问题,这么长时间了都是凑合着。这一点晓红当然清楚,儿子和他爸都不怎么会做饭,儿媳妇扛着个大肚子,就是儿媳身子利索,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做饭的?

这可咋办呀?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快要生产的儿媳妇。母亲不让自己离开,自家老公、儿子、媳妇虽然没说啥,可是晓红心里清楚,他们不高兴。可把晓红难为死了,从晓红内心来说,这时候当然得回家照顾儿媳妇,再过个十几天预产期就要到了,等生了孙子或孙女,那更离不开自己了。可是母亲这里离不开人,父亲一辈子没做过饭,何况现在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想来想去,晓红觉得,还是得找弟弟妹妹商量,是不是给父母找个护工。父亲有退休金,姐弟妹几个再补贴些,护工钱、吃饭都没有问题。晓红觉得,弟弟妹妹也都是懂道理的人,应该会同意。关键是父母,他们体谅儿子、小女儿,怕他们受累、怕他们花钱。再者,他们也轻易不会接受护工的。

这之前,有一天邻居一位大婶,过来和母亲聊天,这位大婶目前一个人独居,家里有三个儿子,有一个女儿,嫁得远一点,年纪也都不小了,还在为生活打拼。大婶说,他家大儿子说了,等到大婶老了,不能自理的时候,他们要是还需要在外面干活挣钱,兄弟几个商量着把大婶送到乡里的养老院去。大婶也跟儿子发话了,就是没人管,死在家里,也不去养老院。末了,大婶还说,真不行的话,也像城里人那样,让儿子们给找一个保姆,一天有人做三顿饭,能陪着说说话也行。

母亲听了,干脆利索地说:“那不行,我们有儿有女,为啥要找外人伺候?我们生了他们,养了他们,不就是为了防老吗?老了,需要用他们的时候不用,啥时候用呢!”

晓红心里清楚,母亲这话是说给她听呢!两位老人总说,弟弟妹妹要上班,工作累,辛苦,又不愿找护工,更不用说去养老院了。怎么就从来不替她大女儿想想,大女儿身体不好,血压高,现在也要做奶奶了,不能扔下媳妇、孙子不管吧。晓红几十年都顺着母亲,现在找弟弟妹妹商量找护工,强势惯了的母亲,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晓红左右为难,真是体会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难处了。平常怎样都好说,自己是老大,别人不说,自己就有一种责任感,父母的事,自己多干点也是心甘情愿的。弟弟、妹妹工作忙,各家有各家的事,这一次不一样了,自己实在太为难了。

晓红正发愁得不行,感到衣兜里的手机在振动,摸出来一看,是老公的,瞬间人就更不好了,该不会也是催自己回家的吧!她迟疑着不想接,又不能不接。索性心一横,跑到母亲床边,接起了电话。

果然,老公问晓红,明天就年三十了,你还不回家吗?咱们这儿不是有老规矩,三十、初一,女儿不兴在娘家过年吗?

晓红开着免提,女婿的话,老太太听得一清二楚。等晓红挂了电话,老太太发话了。

“你收拾收拾回你家去吧,晓伟一家一会儿就到家了。记得年后来的时候,把该带的东西都带着,就不要来回跑了。”

晓红听了,差点掉下泪来,心里念叨着,妈呀,我来了,我儿媳妇咋办呢!我这做婆婆的,不是让媳妇找恨的吗?就是媳妇体谅我,那媳妇没人照顾行吗?

晓红暗暗地叹了口气,真让人为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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