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我想听你说

大家都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

有人说你远筹帷帐而决胜千里,未出茅庐知三分天下,是能经天纬地之奇才,是永远的智囊。

还有人说你助刘备与孙、曹成三足鼎立之势,是蜀汉集团的灵魂人物,是当之无愧的大汉丞相。

又有人说,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生忠于蜀汉,为兴复汉室而奉献,是古代臣子的道德典范。

从古至今,无数话语淹没了你的真迹,多是赞美、崇尚,但也有少数在诟病。

我不听那些话,我不愿意听别人解读你,我要听你说。

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

我读过你的隆中对。当你隐居于山林,躬耕南阳,日复一日地吟诵着那首《梁父吟》时,你在想什么呢?你是不甘于作一位隐士的吧,你热血的心在竹林深处跳动着,你明亮的双眼紧盯着那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你始终坚信,自己要在乱世中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你的志向不在于一州、一郡,而在于整个天下,对吗?既然如此,你为何喜爱那首《梁父吟》呢?那是一首葬歌啊,"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是何等的悲剧!你不是一个拥有旺盛生命力的年轻人吗?这首乐府诗,为何打动了你青春的心灵?是其中历史的厚重与悲怆,还是其流露出的生命悲剧性的思考?诸葛亮,我想听你说。

当你见到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刘备,当他对你的才略由衷地称奇,当他流着泪请你出山相助,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你是感动于他对苍生的热诚,和他与生俱来的使命感吗?当你许之以驱驰,说你愿效犬马之劳,由“将军”改成“主公”时,你在想什么呢?你真的那么笃定,他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你曾自比管仲、乐毅,你不愿去北方曹操麾下施展你的才能,是由于你心中极高的道德感,愿扶汉室大厦于将倾的使命感吧?所以你等来了刘备。当你转头看向你曾生活的茅屋,当你叮嘱弟弟自己成就功业后仍会回来,当你最后穿过那茂林修竹,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你仅仅二十六岁,作为刘备最信任的军师,你是否胸有成竹地准备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否满怀激情,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改变天地?诸葛亮,我想听你说。

你火烧博望与新野,借来东风大破曹军;你祝刘备得荆、益,让蜀汉集团不断扩张势力,终与曹魏、东吴三分天下。你俨然成了整个蜀汉的主心骨,这时候,你在想什么呢?你并不满足于此吧,你要兴复汉室。然而,你才三十多岁,你在众将领眼中,不是太年轻了吗?刘备常常是相信你的,但关羽、张飞二人,或许在心中仍自诩为你的长辈吧?他们只记得桃园结义之时他们三兄弟,却远远没有认识到,若只有他们三兄弟领兵,无非是江湖反贼,一群乌合之众。关羽目中无人,甚至看不起曹操,他轻敌以致失败,不是迟早的事吗?张飞更是一莽夫,这一切,你早就看出来了吧?而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智囊,你只能凭战事频频的胜利,与你个人的魅力,去约束他们,却无法改变他们。你的内心,一定是无奈而又无力的吧?关、张二人自视甚高,你对他们也只能小心周到,免得内部不合,毕竟你还能怎么做呢?你称关羽为“髯”,说他超凡出众、卓尔不群;你在刘巴面前尽力挽回张飞的脸面,别人说你这是有人情味,然而我不听、也不信,诸葛亮,我想听你说。这是你对待关张二人的如履薄冰吧?这是你的无奈之举吧?这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关张二人接连离世,刘备也不愿再听你的劝阻,一意孤行兴兵伐吴。当刘备领兵攻向东吴,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你的主公年已六十,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你是否这时才意识到,刘关张三人,本性仍是江湖英雄,只知道互相的哥们儿义气,不知道更重要的事业?你是否恍然明白,这三人皆非成大事之人,江湖气一发便不可止遏?你内心失望吗?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吗?诸葛亮啊,我想听你说。

白帝托孤,当刘备把自己都没信心扶起来的阿斗交给你,你是否有一瞬间的恍惚?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你看出刘备隐藏的用心了吗?他难道真的希望你取代刘禅?你是何等强悍的君子,而刘禅又是如此无能,如何让你永远忠诚于一个暗弱的君主,这一定是刘备生前多次考虑的事。他对你说,你的才能十倍于曹丕,定能成大事。他为何将你与曹丕,而不是与刘禅相比?你是否看出,他是将你的锋芒引向曹丕,从刘禅身上引开;他是在告诉你,若你必须露出你才智的锋芒,那么就去曹丕那里试试你的锋锐,不要试图对准刘禅?当然,他也对你说,如果刘禅不可辅佐,你可以取而代之。但是,这话说得不是太丑了吗?你听到刘备将丑话说明,不是无地自容、无有退路了吗?你只能说:“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你发出这样誓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诸葛亮,你看出来了吗?你的聪明,终究抵不过刘备的狡猾?他临终寄你以大事,是让你北伐中原,然而他自己不曾北伐过,却偏偏在蜀汉内忧外患之时,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交托给你,是在控制你的野心,是深层的心理战术啊!诸葛亮,你在想什么呢?你是感动于刘备的“信任”吗?还是,他内心的打算,你其实都懂得?

诸葛亮啊,我看过武侯祠里的你,你的目光明净如水,羽扇纶巾,仿佛在凝神沉思。诸葛亮,其实你早已知晓了吧,北伐曹魏不可能成功,你毅然前去,只能是送死。你一定满腔悲壮吧?你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你说,“不伐贼,王业亦亡;唯坐待亡,孰与伐之?”你难道不明白,弱小的蜀汉终会灭亡?不,你多聪慧啊,你早已预见到这悲剧的结局。那你又为什么,知其不可而为之?我曾想,如果你代替刘禅为蜀主,你或许可以北伐成功,消灭东吴,建立一个诸葛家的天下;如果魏延没有贸然进了你的帐内,你的命灯没有熄灭,你或许可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如果,你并非生于三国乱世,你或许会遇到更好的机会,辅佐更贤明的君主,成为你曾以之自比的管仲、乐毅,成为使天下归心的周公,成为你之后的魏征、范仲淹。但是,你在历史的星河中伫立了一千八百年,你的眼眸仍旧是那么明净清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

你执意北伐,这是你人格的崇高,你是悲剧的英雄,但是,告诉我,你可曾后悔?你可曾笑过自己的愚忠?你可曾心灰意冷?还是,你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你知道天命不可违,却仍选择与命运缠斗不休;你知道,英雄不能再造一个时势,你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诸葛亮,我想告诉你,有人叹你“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有人赞你“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有人恨你“托孤未付先君望,恨入岷江昼夜流”。我们,看见过你的热泪横流,听见过你的仰天长呼,亦触碰过你时隔千年仍跳动不息的赤血丹心。那是死而未瞑的眼睛,是死不服输的杀气,是死而未绝的对苍生的怜悯。

我明白,你是为理想活过一生的人;你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你是让百姓觉着亲切,让士大夫敬仰的人。做人到此处便成神。于是你变为永恒。

我只是想知道,当你最后一次遥望漆黑的夜空,你在想什么呢?你是否想起了年轻时总爱吟诵的《梁父吟》?是不是在那时,就已谱下了你悲壮一生的序章?

诸葛亮,这一次,我想听你说。



谨以此文纪念诸葛亮,千古未有的历史伟人

后记:

一千八百年来,我们的民族一直在为诸葛亮痛呼魂兮归来,不仅是因为他的灵魂是最高贵、最赤诚的,更是因为他的灵魂即是我们的民族魂。

魂兮归来!………

我们永远能看到历史长河中那颗耀眼的星辰,那是诸葛亮轻摇羽扇,静坐默想时明净的双眸。我们将一直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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