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思考一个问题,未必人人都受过音乐的教育,但对于音乐的好与坏似乎有欣赏的本能——即便一个人从未听过任何音乐,也会觉得莫扎特要比城市噪音好听。
这种本能并非人类独有。我听说让奶牛听某些音乐可以助其产奶,可见牛也有欣赏音乐的本事。其他动物对音乐的反应,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如果给一些动物听噪音,大概只能使它们变得狂躁。
这样的动物本能,只能从自然的角度解释。世界上本没有音乐,有的只是风声雨声,湍湍的流水声,起伏的潮汐声,这些声音来自于自然,并且一直存在着。除了这些,还有来自于各种生物的声音,婉转的莺啼,清脆的蟋蟀,伐木丁丁,都比后来人造的音乐要早。应该说,生物们首先适应了自然界的各种声音,之后才编排出了音乐。音乐之所以动听,因为它唤起生物对于自然的记忆。
自然界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是节奏与韵律的体现,这其中以雨声为甚。雨有节奏地打在不同的东西上,声音富有层次。只有大自然有精力不知疲倦地演奏音乐,不停歇地将雨下上一夜甚至更久,这还算短的,潮涨潮落的潮汐声,自从有地球就开始有了,并且会一直“演奏”下去。
这些声音被人们称为天籁,与人间的音乐相比,天籁是听不厌的。再好听的音乐,单曲循环一整天都会使人厌烦,但我没听说过有谁听雨声或是潮汐声听烦了。如果我有机会住在山间,每天听鸟叫蝉鸣,小溪流水,我想,就算从此不再听MP3也无所谓,毕竟充电也不方便。
不光音乐,诗也一样。诗与音乐,大约本身就是相近的,不然怎么会叫“诗歌”呢?一首诗要写得好,必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韵律在其中。李商隐的诗,我大多看不懂,但又觉得很美,只能是韵律的原因。“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是什么意思?不懂,但丝毫无损于它韵律上的美。李商隐也写过好懂的: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其后两句的韵律感令我倍感美妙,回味十足。我发现,诗人们大多都写过雨,起码现代诗人是如此。至于古代诗人,我想也差不多,毕竟古今中外可咏的物翻来覆去就那么多。宋代有个词人蒋捷甚至以“听雨”为主题写了一首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诗需要韵律,而雨提供着韵律。诗人们喜欢写雨,或者有着难以言说的机缘在其中。
音乐更是如此。好的音乐,无非是在模仿雨。
注:周末发篇散文,文末插画由与我长期合作的意大利画家Ailadi创作。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