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瞅见伤心的小仙女，
待在纸树影子下。
我知道伤心的小仙女，
晚风把她吹走了。
这是儿时临睡前妈妈每晚唱给阿卜杜拉的摇篮曲。
生妹妹时，妈妈死于难产。此后，爸爸忙于做活计，后妈忙于照顾自己的孩子。年幼的妹妹帕丽就由阿卜杜拉照顾。
02
去往喀布尔的路上。
帕丽问哥哥，“阿波拉？”
“嗯？”
“等我长大了，我能和你住在一起吗？”
阿卜杜拉说：“只要你愿意。可你不会愿意的。”
“会的！我愿意！”
“到时候你就想住自己的房子了。”
“可咱俩做邻居也行阿。”
“也许吧。”
“你可别住得太远。”
“你要烦我怎么办？”
“我不会的！”
“那好吧，很好。”
“你一定要在我旁边。”
“好的。”
“一直到咱们都老了”
“老掉牙。”
“永远。”
“好的，永远。”
“永远永远。”
儿时的我们总会盼望可以和自己最亲的人永远在一起。总是用一些幼稚的言语做出一个又一个永远的承诺。只可惜，这个永远大多意味着永远不能实现。
年幼的阿卜杜拉和帕丽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一趟永远不再有归程的远行。
PS：图片来源于网络
03
有些人，一别一辈子。
帕丽被卖给了喀布尔的富人。
六岁时，帕丽随“母亲”移居法国。许多年后，阿卜杜拉经由巴基斯坦来到美国。
帕丽一生之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觉得缺失了一些东西。帕丽说：“你说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我体会到的却只是一种缺失。一种没来由的模糊的疼痛。我就像一个病人，跟医生讲不清什么地方疼，只是觉得疼。”
帕丽被卖时尚且年幼，没用多久她便忘了原来的生活。多年以后“母亲”自杀，她才断断续续的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可哥哥不一样，这对哥哥而言是刻骨铭心的离别。正如后来帕丽所说：“我们俩，阿卜杜拉和我失散的时候，他受到的伤害比我重得多。我比较幸运，因为我年纪小，这一点保护了我，我还能享受遗忘，他不行。”（帕丽被送走时，还不到四岁。而那时哥哥已经快要十一岁了。）
在法国时，帕丽总是记起一句歌谣:“我知道伤心的小仙女，晚风把她吹走了。”她总觉得还有一句歌词。在美国，帕丽的爸爸阿卜杜拉总是反复唱相同两句词：我瞅见伤心的小仙女，待在纸树影子下。小帕丽告诉大帕丽“他总说还有一段，可他忘了。”
时间过了大半辈子，五十八年后，帕丽千里迢迢从法国来到美国想和哥哥相认。可惜，他们的相认太迟了。阿卜杜拉中风了，他认不出妹妹，他再也不能抱起他心心念念牵挂了一辈子的妹妹。也只有在帕丽用波斯语唱出那句他忘记的歌词时，他眼中有过一丝微光，可惜随即熄灭。
帕丽问：阿卜杜拉，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有个妹妹。她话音未落，阿卜杜拉就哭了起来，他哭得没完没了，昏天暗地，都踹不上气了。
阿卜杜拉因为病痛认不出妹妹了，可他却记得他有个小不点妹妹，长达半个世纪，妹妹每一天都活在阿卜杜拉的心中。他还记得小时候哄妹妹睡觉的歌谣。还记得妹妹喜欢收集羽毛。阿卜杜拉有个女儿，名为帕丽，正是他年幼时失去的妹妹的名字。帕丽这个妹妹仍旧能够刺痛阿卜杜拉。
看过一句话“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失去和解。心一旦碎了，就会永远碎着。对于失去挚爱的人来说，他们无处可去，永远背负着伤痛，没有救赎，也没有解脱。”
即便在阿卜杜拉的一生中，他有过深爱的妻子，有了可爱的女儿。心中属于妹妹的这一块，永远被失去的痛苦占据着。我想在阿卜杜拉一生的回忆中妹妹一直都是那时候可爱的小不点。无论时间过去多少年，无论他多少岁，我坚信这一点不会改变。
阿卜杜拉一生中，肯定有许多的时刻是在悔恨中度过的，他会无数次的责怪自己，当妹妹和他被强行分开时，如果他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留下妹妹该会有多好。那样，他将不用眼睁睁看着妹妹哭着被抱走，然后终其一生去担心妹妹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日子过得好不好。
04
看完《群山回唱》，最让我心碎的是，当帕丽看到那盒阿卜杜拉用一生的时光珍藏的羽毛时，帕丽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正如在《灿烂千阳》中，当莱拉从扎里勒留给女儿玛丽亚姆的盒子中取出录像带放映出《木偶奇遇记》时，莱拉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帕丽忘记了，小时候的她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羽毛放在茶叶盒里。有一回，为了给帕丽要一根雀翎，阿卜杜拉把唯一的鞋子换给了雀翎的主人，自己一路光脚走到家，当帕丽惊喜一笑，当帕丽在他脸上一通猛亲，阿卜杜拉走烂的脚再也不疼了。莱拉不知道，在玛丽亚姆小时候，她很想像其他小孩一样能够坐在爸爸扎里勒的电影院里看一回《木偶奇遇记》。
可惜，太迟了，玛丽亚姆死了，帕丽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悔悟来得太晚，总有一些记忆太容易消散。
多么遗憾，他们没能像儿时的承诺那样，做一辈子的邻居。多么遗憾，他们没能以更好的方式相认。
记得在《群山回唱》纸质书封面有这么一句话:
终其一生，
我们只为找回最初失去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