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薛之谦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我的愿望是世界不再有cancer

一路走来,我们一家不知不觉已走过了三年的时光。

噩耗刚得知时,爸爸脚下的大地瞬间就坍塌了,妈妈和我再也抑制不住绝望的眼泪,事情最终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忘不了那个热浪滚滚的夏天带给我的寒意,忘不了自己在客车上旁若无人不能自持的抽泣,忘不了五脏六腑全都要化为灰烬的钝痛。

到了上海大医院,经过诸多奔波忙碌,终于马上安排手术。得知一切结果必须等术后病理分析才能确诊,我们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恶性的。可是,事与愿违。并且,还发现了扩散。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还没有忘记给你关上窗。

上海的医生都是权威是专家,一天上十台手术,几乎见不到人,就算见到,他们总是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妈妈也不敢过去询问。一天晚上,我难得看见主治医生坐在办公室,鼓足勇气进去,希望他告诉我爸爸的病到底多严重,有没有治愈的希望。他以一种非常淡然的口气告诉我,这个病分为四期,他现在已经处在第四期,也就是最后一期了。我不相信,他明明就是个健康人,没有任何不舒服。医生说那是因为他还年轻,扛得住。以后……他没有再说下去。其实我们那时已经在上海呆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同房的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我们心中巨大的悲伤都已渐渐藏匿起来。可是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跑到陌生的星空下放声大哭,因为我之前特别的侥幸特别的乐观特别的天真,所以我的落差特别大。

在上海四十多天的治疗其实是无用的,但我们对爸爸对外界,甚至在心里对自己也宣称这个病是早期,因为想最后保留一个希望。但是,出院小结上却用清清楚楚的大字明明白白的写着,爸爸是个有文化的人,也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就算病了也不放心我们,什么都要亲自过目。我不敢让他看见,好不容易等到医生来请他帮帮忙重新写一份,可是,他说他不能这么做。我只好去找打字社,先扫描出来再把那几个刺眼的字删掉。上海是个陌生的城市,我完全不知道哪里有打印社,可我一点也没有害怕,我只知道,今天必须要把字改掉,否则我回不去,我不忍心让虚弱的爸爸面对这样的残忍。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家有扫描仪的店,向老板说明的时候,我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眼睛也不敢看人家,是的,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可怜,我只能尽可能让自己镇定。看到改好的出院小结,我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围是空旷美丽的大学城,在我曾经梦想过的地方,悲伤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

回家后就是连续几个月的化疗。那是多么毒的药,杀死了坏细胞,但也杀死了好细胞。痛苦的反应在书上在电视里在别人口中,被搬到了眼前。爸爸没有掉头发变成一个光头,这是我稍微有点欣慰的地方。但是看到他吃不下东西,难受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干呕,我就宁愿他还是掉头发变成光头也好,至少不用这样受罪。常常我半夜醒来,看见房间灯还亮着,他疲惫的靠在床上低沉的呻吟,叹气,我不敢醒来。可我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

六次的化疗终于结束,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爸爸决定只做6次,我们同意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想再让爸爸受罪了。他现在化疗反应渐渐消退了,食欲慢慢好起来,妈妈抓紧时间给他调理身体。我呢,也在这些伤痛中大学毕业了。我考了本地的学校当了老师,虽不是我的初衷,但是现在有个工作就先做吧,家里实在不能供吃白食的了。接下来的这一两年其实挺平静的,爸爸的状态就像生病前一样了,气色,体重都恢复的像正常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的例行检查也挺好的。但是我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从来没有踏实过,我太害怕这是昙花一现,太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遇到好玩的事情,我也会开怀大笑,可是笑着笑着就沉默了,空气中莫名的散发苦涩的气息。那两个词对我而言就是暗藏杀机的大海,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我们这艘小船只要一天在海上,就要做好被吞噬的准备。所以,我不敢笑得太大声,我怕片刻的幸福会被收走。

三年了,走到今天,我们似乎习惯了,适应了,麻木了,慢慢把疾病也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期待着永远和它这样和平相处。以前我们只要一看到电视剧中有得这种病的剧情,立马就换台,现在也学会了选择性失聪失明。最近的一次复查,结果不太好,指标上升了不少,医生想让我们联系上海的主治医生。我仿佛看见最后通牒般的害怕,也意识到,其实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一直在不远处徘徊。我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1408幻影凶间》,恶魔编织了一个梦让男主角以为已经逃出了房间,在他以为虚惊一场,满心感激准备要好好生活的时候,再一次让他重回痛苦的境地,告诉他永远逃不出去,除非死亡。也许,生活中有些事,只有倒下,才是终点。

我记得看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普通人家与贫困的距离,就是一场大病》,我有切身体会。本来到了我爸爸这个年纪,只要我工作了,其实人生已经很稳定,慢慢要开始享受晚年生活了。现在的一切,仿佛都已风雨飘摇,摇摇欲坠。有慷慨的亲人朋友会解囊相助,我是真的很想要许多钱,但我拿到这些钱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对,我很感激他们,但再见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缺少了和他们平等相处的底气。

前天,爸爸妈妈带着这个不如人意的结果回家;昨天,79岁的爷爷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骨头摔裂了。今天伯伯有事,我和爸爸去陪护,看到爸爸坐在床边给爷爷剥香蕉,爷爷疼的只能躺着。我的眼睛忍不住就变成了汹涌的大海,我不知道该心疼患绝症的爸爸,还是满头白发的爷爷,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原以为自己很与众不同,但在命运面前,我只是一个无助的渺小的女孩。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在这世间也活过两轮,体重也是即将过百的人了,也许我该学着淡定,从容,坚强的面对生活,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不是我不想长大,我只是大黑天在风雪中迷路了。

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是不是可以许愿?

我的愿望有好多,想要去到世界各地,至少是全国各地旅游,想要遇见那个会等等我的人,想要工作不要做的太坏……现在,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可以岁月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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