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寂寞,所以温柔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因为寂寞,所以温柔。

寂寞啊。小小一个人,大大一座城,幸好小小的青春,看不到全部的人生。于是,风中飘飘的蒲公英,可以自由地停靠在给他温暖的地方。几缕阳光,沁润泥塘,便给了寂寞的胚芽,成长的时光。

图片发自简书App

陆乙还是个孩子,他瘦弱、单薄、总是低头默默,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活。他彷徨无措。特别是,当他的父母对他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每月一笔生活费,便把陆乙留在了这座小城。

小城只有一座初中,陆乙在那里上学,从家到学校的距离,对陆乙来说是很远的。走得最快的时候,也要走上一两个小时。小城的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是对陆乙,那已经是另一个天地。

幸好,初二的时候,学校开始提供班车接送,陆乙已经觉得习惯。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朋友。

朋友叫顾老师,师范实习大学生。住在离小城30分钟车程的市里,那是陆乙眼中神秘而无关的地方。

在同学们眼里,顾老师很酷,会骑一辆大大的摩托车,每天早上风驰电掣地到达学校,摘下头盔,就甩一甩头发,好像是个流浪艺术家。

1
那一天,陆乙没赶上班车,穿过校门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很久,听到摩托车轰轰的声音,往停车棚看去,正好是顾老师阳光里亮晶晶的笑容。

陆乙挪不动步,心里怦怦直跳,脸上着火一样,抬头、定定的仰看着,是因为迟到要被抓住了吗?

“是陆乙吧。偶尔迟到一次没关系,走,我帮你给班主任说情。”顾泽丝毫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拍陆乙的背,一马当先地走。

陆乙好像吓了一跳,才低头默默跟上。

陆乙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在停车棚等到了晚走的顾泽。

“怎么了陆乙同学?今天上的数学课有什么不懂的吗?”顾泽看看表,再等半小时到市区反而不用堵。

四面无人,传达室的董大爷早就躲了进去。没人听,没人看。

“顾老师,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陆乙越说越快,最后三字几乎连起来,听不清了。

顾老师,不,顾泽震惊了。顾泽长相帅气,经常被女孩子表白,到了初中教书实习,自然也遇到过女生表白,早有一套拒绝办法。

但是,陆乙是男生啊。

顾泽震惊了。

“顾老师,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观察顾泽的表情,陆乙再一字一顿地说了。却少说了半句。

顾泽忽然发现自己真特么是禽兽居然想歪了——这小男生估计还不知道那么一回事呢。

于是他笑着答应了。

“好啊,老师很荣幸啊。陆乙同学,班车已经走了哟,你家在哪里?老师送你回去吧。”

“顾泽,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至少在私下里,你不能再叫我陆乙同学,我也不能叫你顾老师了。”陆乙发育慢,还没到变声期,声音像黄鹂鸟,很可爱,也很认真。

“好的陆乙。我这边没有多余的头盔,你把我这个戴上。”顾泽声音温柔、清亮,很温暖。

“那顾泽,你呢?”

“别担心,戴头盔只是防防风而已,我有防风眼镜。”

“你骗人,我又不是小学生。”陆乙嘟嘴看他,却不防被他兜头戴上头盔,两手一拎把他放到后座上。

顾泽干净利落,发动机车上路了。

陆乙又觉得脸上发烧,不知不觉已经把顾泽抱紧了。

一路沉默。顾泽不敢开快,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城里,谁知道会突然冲出来什么人,而且天黑的差不多了,路灯稀疏,还没戴头盔。

而且,被陆乙抱紧的感觉好奇怪。

年轻人第一次被依赖。顾泽感觉很快乐,很充实,对陆乙发生了一种新奇的责任感——绝不同于普通的朋友。

2

到了陆乙家,顾泽觉得有必要向陆乙父母解释陆乙晚回家的原因。这才知道陆乙父母出去打工了。

“顾泽,你说我爸妈是不是不爱我了。”陆乙说话淡淡,眼睛却跟着忙于收拾杂物的顾泽。

顾泽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回道,“怎么?男子汉害怕了?”

陆乙沉默一下,捏紧拳头,又松开,“我不是男子汉。爸爸妈妈说我是男子汉,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他们才跟我说拜拜的。”是一种淡淡的口气,眼睛还是跟着忙于收拾杂物的顾泽。

顾泽再顿。把垃圾都扫进垃圾袋,口子扎紧。这才站起来拍拍手、拍拍衣服。看了看陆乙。坐到了陆乙身边,看到了隐隐颤抖的陆乙和他亮晶晶的眼睛。

在这个日光灯冷色的室内,沉慢的气氛、嘀嗒的钟声、塑料袋的细琐声、楼上传来的小孩子的玩闹声和家长隐隐的笑骂声,以及座下的漆木家具它坚硬冰凉的触感,都在引诱一个年轻人因怜悯而冲动着的情绪。

顾泽自顾自站起来,自顾自说:“刚才还没注意,你这房子还不错啊,坐北朝南不说,前面还是个空场,采光一定不错,厨房加一间小客厅还有2个房间快90平了吧?”

陆乙:“房子是我大舅舅家的,他们搬到市里住,这房子就算借给我们家的。加上阳台85吧。大房间好久没人住了,我去给你收拾一下。”说着便自顾自地进去,整理床铺。

“我住这里不好吧,你爸妈回来咋办?”

“回来肯定会提前打电话。到时候麻烦你搬出去,或者和我挤一挤也行啊。”陆乙脸上发热了,他低着头,试图不让顾泽看出来。

“那我总得先把东西带过来吧。”顾泽看着陆乙,觉得好玩。

“不用,毛巾牙刷什么的家里都有,我去给你拿。”陆乙本来不这么勤快。

“我跟我妈说好是要回家睡觉的,今天就算了吧。我明天再过来。”顾泽越看越觉得好玩。也感觉出他的存在,对于这个孤独的孩子有多么的重要。

“天已经这么黑了。打电话吧。”陆乙迅速地又看了一眼顾泽,笑得很开心,可不敢让顾泽看出来。

顾泽看着陆乙又钻进小卫生间,不知道在翻弄什么。自觉掏出手机,给老妈打电话。“妈,我今天在朋友家过夜,就不回来了。”“嗯,好的妈。”“不会给人家添麻烦的。”“不会的,我不喝酒,您还不知道我嘛。”“哎呀,不说我都忘了。光顾着聊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哎,好的好的,马上马上。那就这样啊。”挂断。

“陆乙啊,你肚子不饿吗?这都7点了啊。”

“我习惯做完作业再吃点饼干就好了,现在还不饿。”
陆乙明明已经开心成那样了,却还强行装作淡淡的样子,好像随意地说着。

顾泽真的感觉很有趣。

3
顾泽住在陆乙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陆乙知道,顾泽的实习期一共只有3个月。

在陆乙看来,还有1个半月,顾泽就要离开他了。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少年人的思维,错把分别当作永远。

所以,他分为珍惜这一段日子。从来没有这么勤快的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幸好这房子里东西齐全,老洗衣机还转得动。

交换条件是摩托车接送。

陆乙忙起来觉得很开心。顾泽就有点郁闷了,因为自觉交换条件并不对等,他试图使用在师范学的那点拙劣的心理学知识,把陆乙培养成他希望的那种乐观自信又独立的人。毕竟,他的实习期并不长,很快就要离开小城了。

不过,陆乙对他的说教只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慢慢地,时间变得好像很古怪,时长时短的。

陆乙用顾泽给的菜钱多买了一些肉,现在好像不太瘦了。

陆乙笑得多了,脸没那么容易红了。顾泽越来越喜欢陆乙了。

每天上学放学,两个人都戴着头盔,上车以后,不必说话。顾泽一边小心地骑过街巷,避过车人,一边享受被陆乙抱着贴着温暖着的感觉。
陆乙身子小小的,坐在一起,大大的头盔正好靠在顾泽的下脖子,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只大一只小,两只靠在一起的剥壳皮蛋。

现在,又一个早晨,陆乙坐在后面,抱着顾泽,温暖的、不想动弹,觉得好安全。

坐在顾泽身后的时候,陆乙也会想起爸爸妈妈。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得糊涂了,中间醒过来,好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爸爸在跑着,一颠一颠的,不是很舒服,旁边妈妈跟着,在叫什么?不记得了,虽然身上烧的很难受,不过那个时候的小陆乙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陆乙现在想一想也会觉得很开心。两手动一动,就把顾泽抱得更紧一点。再没有想什么了,好像没过多久,机车就停到停车棚里了。

4
又一个早晨。顾泽已经骑到了停车棚,以前,陆乙会很乖的提前松开抱住的双手,自己下车,自己背书包去教室。今天却一直紧紧抱着顾泽。

顾泽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实习期的最后一天。

顾泽本来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就住在隔壁市里,就在市北的大学城校区读师范。小城镇离市区根本不远,骑车一会儿就到,顾泽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但是,陆乙的心情,顾泽知道。

这时候,陆乙抱着他,抱得紧紧的。顾泽完全感受到背后怦怦怦的心跳,那应该是错觉,却比真的还真。

顾泽需要打破沉默。

他于是许下了一些哄小孩似的条件。陆乙有没有听见?

陆乙在想,昨天晚上和顾泽“最后的晚餐”时说的那些话。


“顾泽,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要喝一点酒吗?”

“陆乙,我明天还要骑车,怎么能喝酒呢?”

陆乙盯着顾泽。顾泽自顾自剥虾子的手不得不停下来。“那我来唱首歌好了。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大前天你放的那首什么什么蓝鲸。”

“那首歌你听得懂吗?”顾泽有点嘟囔。不过还是把歌词拿出来,打开手机找到那首歌的伴奏。这支伴奏里的念白是男声的。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巨大的身影,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顾泽唱了两句,好像调没找准,又听了听人衣大人的翻唱
《化身孤岛的鲸》才重新开始唱。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
有着巨大的身影
鱼虾在身侧穿行
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
如同伊甸般的仙境
而大海太平太静
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我爱地中海的天晴
爱西伯利亚的雪景
爱万丈高空的鹰
爱肚皮下的藻荇
我在尽心尽力地多情
直到那一天

OS:“那一天,你来了”

你的衣衫破旧
而歌声却温柔
陪我漫无目的的四处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
而你却微笑摆首
把它当成整个宇宙

你与太阳挥手
也同海鸥问候
陪我爱天爱地四处风流
只是遗憾你终究
无法躺在我胸口
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M—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
有着最巨大的身影
鱼虾在身侧穿行
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
对天上的她动过情
而云朵太远太轻
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
未听过喧嚣的声音
未见过太多生灵
未有过滚烫心情
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
有多么安静

OS:“直到,遇见你”

你的衣衫破旧
而歌声却温柔
陪我漫无目的的四处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
而你却微笑摆首
把它当成整个宇宙

你与太阳挥手
也同海鸥问候
陪我爱天爱地四处风流
只是遗憾你终究
无法躺在我胸口
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你的指尖轻柔
抚摸过我所有
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你眼中有春与秋
胜过我见过爱过
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曾以为我肩头
是那么的宽厚
足够撑起海底那座琼楼
而在你到来之后
它显得如此清瘦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
让你如同王后

—E— ”

“好听吗?”唱完顾泽好像恍惚了一下,停了一小会儿,奇怪的是陆乙也没有说话,看着顾泽好像若有所思。

“一般般,你要拿去钓女学生还得多练练。”当时,陆乙说得不屑,其实很开心。笑意盈盈根本藏不住。


陆乙抱着顾泽,坐在机车后座上,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的哄人的话。想想他理解的那首歌的意思。忽然不觉得难过了。

陆乙还是抱着顾泽,忽然把头向后仰,用力向前一顶,快速松手,用头盔去撞了撞顾泽后背,然后趁顾泽被他突然袭击,往前一倒的时候,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陆乙那么小的力气,顾泽都已经停车踩稳了,哪里有什么事啊,只是等顾泽反应过来,罪魁祸首已经跑出了好远。

陆乙站在教室楼梯边上,已经把头盔抱在怀里,冲着顾泽大叫:“顾泽!你等着!我会去找你的!”然后一溜烟往楼上跑。

顾泽把头盔摘下,露出帅气温暖的笑容。此时还没有阳光,他却比阳光更耀眼。他理了理变得更长的头发,气定神闲地把车锁上,这才拎了头盔,拿了书袋子,往教学楼走了一段。

待看清楚那个站在三楼走廊上、努力站直了去看他的小男孩,就停下脚步,把东西都放在脚边,非常认真地向他挥手,大声地,郑重地说:“我等你啊。”

可以明显地看到陆乙害羞红脸的过程,从脖子到脸上到耳朵根上,好像还伴有汽笛呜呜呜的声音。陆乙躲了下去。

顾泽弯腰,拿起东西,再抬头看,陆乙也没有出现。他转身,随意摇摇头,望见这时候才陆陆续续进校门的初中生们。因为顾泽的考虑,陆乙和顾泽的关系,其实还是一个小秘密。

5
顾泽只来得及和他负责的两个班的学生最后见一面,就不得不离开了,该说的话,本来昨天就说完了,今天,只不过一点手续还没办完,多拖了一会儿而已。

到五班的时候,他看到了陆乙,陆乙也看到了他。不过都没有说话。顾泽在班级里转了转,回答了一些同学们的问题,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走到陆乙边上的时候,顾泽看了看被陆乙抱在怀里的头盔。没有说话。

从顾泽进来开始,陆乙就盯着顾泽看。好像这样可以记得很牢。他一直没有说话。同学们看起来都很难过的时候,陆乙没有说话。同学们都在暗暗的讨论顾泽的时候,陆乙没有说话。同学们都对着顾泽说这说那的时候,陆乙也没有说话。

陆乙看着顾泽走出五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陆乙今天上课特别用心,注意力特别集中,感觉自己都听懂了。

陆乙晚上只好坐班车回去。旁边有个梳着小双马尾的女孩子一直盯着陆乙看。好像没有见过他似的。

陆乙好像没有看见她,没有说话。

到了家里,把日光灯打开。一下子,有非常熟悉的、闻不到的冰冷气味,回来了。

今天一直看起来很开心的陆乙,终于低下了头。

于是,他看到了顾泽今天早上穿走的那双皮鞋。

“哟,小鬼,你看起来不大欢迎我嘛,惊不惊喜?”顾泽从大房间里钻出来。

陆乙的智商终于上线了。他黑着脸说:“你东西没拿。”

“嗯,我这不是在整理吗?你也一起来啊。”说着扔来一串钥匙,陆乙家的。

陆乙接过钥匙,金属上还有留顾泽的温度。他用了捏了一捏。他轻轻放进口袋。

正要和顾泽一起整理东西,被顾泽拦住了。

“等一下,临别礼物。我走了再看哦。”顾泽递过来一个包装好的,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的小盒子。

6
盒子里面是一只老人机,就是基本上只有电话短信功能,最多只能拍拍照片,听听音乐的那种手机。不值钱,不过顾泽充了不少话费,陆乙还不知道这些。

陆乙看过有同学炫耀他们的手机,至少知道基本操作。

通讯录里有陆乙爸妈的联系方式、有顾泽自己的联系方式,短信箱里有顾泽发的一封长信,里面说什么,陆乙还没敢看。

音乐库里是顾泽在陆乙家放的那些歌,有些陆乙很有印象,他把那首《化身孤岛的鲸》再放出来,很好听。

在照片库里,陆乙发现了一些秘密,有顾泽自己的自拍,有两人去外面玩留下的照片,还有一些顾泽对陆乙的偷拍,还有两人相互捉弄、狼狈的样子,还有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发生的一些小细节。顾泽的那些小感动,陆乙还不能全看懂,他只觉得好害羞。

一个人的房子不会再冷,一个人的生活不会再寂寞。没有爸爸妈妈,陆乙也觉得很安心。

陆乙还在往下翻,虽然他耳根都羞红了,手心都在发烫,不过,他还是坚持地往下看,一点点地回忆两个人生活的那些事。

因为,这是在安全的家里啊。

顾泽……


突然,老人机大力震动,发出刺耳的铃声,陆乙被吓了一跳,好险没扔出去。

一看,是顾泽。陆乙心想,他可真是破坏气氛的好手。气呼呼地接了。

一接通,透过电话的,就是顾泽有点失真的贱贱的声音:“怎么样?陆娃娃?想我了吗?哇哈哈!”陆乙一想起顾泽偶尔会露出的痞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顾泽。”陆乙咬牙切齿,把老人机捏的紧紧的。

忽然又放松下来:“顾泽……”

陆乙想想觉得自己冲动了,赶紧把电话打了回去。

……

【本篇完】

注:人衣大人唱的这版不是我最喜欢的,有些音还唱错,不过他声音甜美,叫我欲罢不能。有些朋友可能不知道这位人衣大人,不过那首隔壁王叔叔《Let It Go》无节操填词版 就是他唱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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