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云是和我同一个村庄长大的姑娘,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生于70年末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可她却没有我们这般幸运,她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在五六岁的时候一场高烧,家贫,无力及时治疗,把脑子烧坏了。
这一场高烧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养长毛兔剪兔毛创收,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山上田间地头拔青草喂养兔子。
我们很小的时候,总是看见宝云背着一个大大的篮子去拔草,很快地,拔满满地一筐回家。
我们也会跟着她去,因为人小力气小,总是拔不了多少草,宝云就会把她自己拔的草分给我们大家。
后来,我们上学了,宝云还是一如既往地拔草、砍柴,山上的、地里的、家里的,样样农活都会做。
宝云家孩子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有。可宝云永远是最累的,最无怨无悔的那一个。她爸爸很凶,在整个家庭里面说一不二,一手遮天。
宝云很怕他。
可宝云心地很好,我的太奶奶是一个很怕黑的老太太,我去镇上读书的那些年,宝云总是会听她妈妈的话,陪着我太奶奶睡觉。
后来,我的阿太因为老年痴呆,半夜把藏在枕头下的砍柴刀掏出来对着宝云挥舞,这才结束了她的陪睡生涯。
长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宝云出嫁了。她老公是我们镇上的居民。我们都很替她开心,因为镇上热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镇上每周六都是赶集的日子。
宝云结婚那天,我们都去看了,当新娘子宝云的还是不美,单眼皮,暴牙。可她结婚的那天,她蹦蹦跳跳咧开嘴很开心地笑,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我们都无从得知,宝云是否知道结婚对她意味着什么,可那副开心的活泼的样子还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
宝云的老公除了年纪大一点,长相倒是可以,因为家境贫寒,死了前妻后无力支付我们浙南农村昂贵的彩礼费,是个酒鬼的他退而求其次娶了宝云。
当然村里面还有一种另外的说法。宝云的丈夫是她姐的相好,她姐为了妹妹的出路,也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宝云介绍给了他。
婚后宝云和老公及婆婆住在一起,很快地生儿育女。所幸女儿长得聪明伶俐,还很漂亮,只是儿子却遗传了她的智商。
宝云的老公也只是把她当做了生育的工具,待她极其冷漠,没多久就出门打工了。
小镇生活并不见得都是富有诗意的。爱财如命、穷怕了的婆婆打起了宝云的主意,逼着宝云跟镇上留守的男人以及一些孤寡老头做起皮肉生意。
宝云再傻,也不愿意去做这种事。婆婆对她大打出手,甚至在宝云拒绝接客的时候叫智障的孙子一起打她。
而爱宝云的妈妈,在阿英婚后就举家迁往了她的娘家千岛湖农村,极少回老家。
前些年村里有小堂妹去看过她,宝云说起这些的时候握着堂妺的手呜呜直哭,掀起衣服,让她看自己身上的伤痕累累。她说每次做那事的时候婆婆就会收五元钱……
镇上是我们回老家的必经之路,可我却从来没有再见过她。
只是每每想起她怯怯的眼神,心里不时地会隐隐地疼。
最近打听到她的消息,说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长得很漂亮,也挺会赚钱,对宝云很好很好。
我想,宝云已经结束了她非人的悲惨生活。因为女儿是上天派给她的守护神。是她惨淡人生的唯一希望!
今晚很是怀念宝云,怀念在那片土地一起长大的我们。
宝云,下半生,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