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上购买了一纸箱长条年糕。包装精美好看,可吃起来并不怎么样,有点生硬,没有妈妈去年邮寄过来的年糕好吃。妈妈做的年糕色质晶莹剔透,口感好,有嚼劲。吃在嘴里,滑嫩爽口,绵软香甜,让人回味无穷。
年尾将近,爸爸电话里说,糯米粉馅料都已经准备好,等年糕蒸好了,就给我寄来。 蒸年糕是里下河水乡人的一种风俗习惯!每年的腊八前后,乡亲们就开始忙开了,家家户户都要蒸年糕。年糕年糕,步步登高。家乡人也把年糕叫着“团”。代表着团团圆圆,生活幸福美满。所以,条件再差的人家也会在年未蒸上几笼年糕,巴望在新的一年里讨个好彩头。
记得有一年腊月,奶奶让爸爸把秋收的糯稻拿出来,挑到加工厂去碾米。爸爸挑着竹箩打着号子在前面走,我扛着一把扫帚,头顶着簸箕,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我们村三百多户人家,就河东一个碾米厂,一到年关的时候特别的繁忙。我跟爸走进碾米厂,场子里早就横七坚八地停满了箩筐笆斗。
爸爸搁下肩上的担子,嘴含着大前门香烟,边抽边等。我也随手放下手中的扫帚和簸箕,放眼四望,三五个头扎红绿方巾的妇女围成一团,在东家长西家短的拉着家常等待着碾米,七八个邻居小孩在笆斗和箩筐之间来回戏耍着,已经碾好米的人家,挑着米和糠,满面笑容的向那些等候的人群招呼一声就先走了,我和爸爸等米碾好后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
奶奶把碾好的糯米拿到码头上淘洗干净,把它倒进木桶里,放上水,泡上二天后,糯米再出水沥干,抬到加工厂碾粉机上去加工成糯米粉。
泡米的空档中,妈妈就开始准备包“团”的馅料。秋天打下的红小豆,冼净放铁锅里大火烧煮,再闷上半天,捞到盆里用赶面杖捶打,直至粘稠变成红豆泥。妈妈把红豆泥搓成一个个小球状放那由待用。又让我到田野里找一些野蔴菜回来给她。
虽说寒冬腊月天,田里的野蔴菜可不少,特别是经过了霜打后的野蔴菜更香。这种野蔴菜跟白菜不一样,平时人家不吃它,只有在腊月包“团”的时候才用得着它。野蔴菜色质深绿,叶边带锯齿,叶面铺满小刺。冬天,它一般生长在朝南的土洼里,靠水的河边上。
妈妈把它用开水过滤后沥干,拌上生姜,葱丝,五香豆干,肉沫,浇上芝麻油,撒少许盐和味精,那味香的真是无法形容。
爸爸和粉面很有一套,水和粉面的比例拿捏的很准,他的双手像铁打的一样,在滚烫的开水和粉面里不停地搅拌,一点也不怕烫。每次和的“团”粉都能软硬适中。
妈妈包“团”的技术更是精。她揪下一小块面团,用双手搓成圆形,再压扁,把红豆丸安放在其中。眨眼间,一个包好的“团”就呈现在我们面前。粉面粘合的看不出一点儿缝隙,里面的馅料一点儿也不外露。妈妈教我学着她的样子包,我包来包去总是露馅,没办法,妈妈打发我上厨房去帮奶奶烧火,换奶奶过来包。
小时候的家中厨房,砌着一个泥巴砖头的大土灶,高大的烟囱穿过茅草屋面,耸立在蓝天白云下。炊烟从烟囱口袅袅升起,又伴随着微风飘散的无影无踪。 灶台的左边,配制一台一米多长的木头风箱。奶奶左手拉着风箱,右手不时地往灶膛里放上一二根木材,跳跃的火焰印红了奶奶的脸庞。
爸爸把妈妈包好的“团”排立在蒸笼里,按放在开水滚滚的铁锅上,盖上蒸笼盖,用旧毛巾把铁锅边围好,以防漏气。一切摆放妥当,爸爸又拿来家神柜上的香炉放在灶台上,点燃了一支香插上。我很好奇,问爸爸:“蒸年糕干嘛敬香呢爸?”爸爸解释了一下我才明白,香代表时间,一枝香燃尽,蒸笼里的年糕就能出笼了。
平常,奶奶会攒些枯树枝和废弃的木头,这些坏木棒奶奶煮粥煮饭都舍不得用它们,专门由腊月蒸年糕时才拖出来烧。放上三两根木头棒在灶膛里,省时又省力,只要拉拉风箱看着就行,偶尔抓些麦壳子撒进去,增加增加火势。我边烧边注意着燃香,当香燃到大半时,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红豆沙的香甜,杂带着野蔴菜奇特的清香。
香燃尽,年糕熟透能出笼了。当爸爸揭开笼盖时,哇,整个厨房被白色的雾气所笼罩,一股股扑鼻的糯香味弥漫着整个空间。爸爸手脚飞快,蒸笼被一个个分别端放在院子里,地上铺放一大块塑料布,洒一些冷水布上,以防沾粘。然后一笼一笼的,小心翼翼地把蒸熟的年糕倒在上面。
闻着年糕的香味,我垂涎欲滴,也顾不上用筷子去挟,伸手飞快地抓起一个就咬。那香喷喷,软绵绵的年糕嚼在嘴里劲道十足,软滑爽嫩,口齿留香。爸爸微笑着:“瞧你这馋猫,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别烫着了。”
现在奶奶已经不在了,可祖辈们的风俗习惯爸妈传承了下来。虽然姐妹们都不在父母的身边,可每一年的腊月,爸妈还是会蒸上一些年糕,给外面的儿女寄上一份乡愁,捎带上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