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獠牙
1
“他死了。”五岁的卢尼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和说一句‘他来了’并没有什么区别。
桑红润的小脸却早已褪去血色，她灰白着脸问：“卢尼，你知道死的意思吗？”
“死就是死了呗。”卢尼嘲笑桑，“我们拖他到河里，还是不管他？”
“卢尼，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玩具。”
“可他死了，死人和玩具有什么不一样的？”
桑摇头后退，两只麻花辫呈拒绝状左右甩动，“我要回家告诉妈妈，是你杀掉了厉约。”
“是他自己从滑梯上摔了下去！”卢尼听到桑要告诉大人，开始有些害怕了，粗声为自己辩解。
“是你拿毛毛虫吓唬他，他跳起，摔了下去！”桑因为心底愈演愈烈的恐惧，也提高了音量。
夏日聒噪的蝉鸣在公园无限循环，吵得桑焦躁不安。
卢尼拉住桑的手，“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家回家。”
桑不敢去看倒在血泊中的玩伴，只得任卢尼把她带出公园。
2
厉约的死在小伙伴之间传开了，他们都知道厉约是和卢尼、桑一起玩的时候摔下了滑梯。
卢尼和桑开始被孤立，但俩人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不久，桑的父母给她转了学，并且搬家带她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
桑的父母对她说，厉约的事是一场意外，希望她可以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桑如父母所愿，远离了卢尼，她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灵气。
3
不，我只是年幼无知罢了。
卢尼很快否定了内心深处呼之欲出的属于人性黑暗面的答案。他坚信那时的自己还不懂死亡的含义，他不像桑那样，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什么是死亡。
况且……卢尼翻出厉约的日记本，日记里明确写出，害死厉约的人，是桑。
4
卢尼约桑见面，在一间便宜、略显陈旧的小餐厅。
他递给桑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本子。
桑奇怪地翻开，见已略微泛黄的纸页上，有以初学者特有的认真态度、一笔一画写的两个字——厉约。
这是厉约的日记本。
在别的小朋友只知道瞎玩瞎闹的年纪，厉约已经开始用汉字和拼音搭配着写日记了。
桑随手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是厉约出事的前一天。
稚嫩的字迹在本子上写道：sang叫我去公园玩明天，我好gao兴。
桑的手一抖，往前翻了一页：lu尼又na（画了一条毛毛虫）吓hu我。她xiao了。
看来厉约是真的害怕毛毛虫。桑把笔记本还给卢尼，“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当年你搬走没多久，厉约爸妈也搬了家，我在他们搬走后去过一次，找到了这个。”卢尼把笔记本推给桑，“你收着吧，都是写你的，你该看完它。”
桑不可思议地嘲笑道：“他该不会喜欢我吧？我们那时候还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至少他懂你在他眼里和别人不一样，你我也懂一只毛毛虫会吓他一跳。”
5
桑鬼使神差地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到陪伴了她童年生活的公园。
自从厉约死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似乎一切值得回忆的事情，都随厉约的死，烟消云散。
桑一路都紧紧握着厉约的日记本，她能想象到厉约小大人似的坐在书桌前埋头认真写日记的画面。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直觉告诉她，这本日记，属于这里，她只能在这里读它。
夏风吹拂桑的长发，也翻动了日记本的篇章。
一片粉色花瓣正巧飘落在纸页之上，桑甚至觉得这片花瓣承载了厉约的灵魂，在与她打招呼。
而花瓣之下，被风摊开的这一页，规规整整又透着稚气地写道：其shi我不怕（毛毛虫图案），只是mei次我jia zhuang吓到，sang dou 会xiao，我xi 欢（桃心）sang xiao。
这一年的夏风，带走了蝉鸣的嘈杂，余留温柔的清香。
有泪水在桑的内心澎湃涌动，她的双眸却是干涩无神。触碰着厉约日记本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6
滑梯上，一个小女孩催促着前面想要尝试、却不敢往下滑的小男孩。
桑缓缓走过去，记忆中的滑梯不在这个位置，也不是这个颜色，
这个滑梯显然是之后新建的，但是它的形状却与曾经的滑梯重叠，连小男孩的身影，都变成那一年小厉约的模样。
小女孩等的不耐烦，伸出一只小手，越过他人，从小男孩背后推了一把。
桑下意识冲上前，接住惊叫着摔下滑梯的小男孩。
在一旁聊天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妈妈连忙跑过来，小男孩的妈妈向桑道谢，小女孩的妈妈斥责女儿的鲁莽。
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要推他？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快点滑下去，好轮到后面的小朋友吗？
桑搞不懂小女孩的想法，或许小女孩只是觉得好玩，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厉害，又或许，只是在刹那释放出了天性中的邪恶。
不要低估小孩子的邪恶，他们眼中的玩笑，或许是致命的阴谋。
就像当年的自己，把毛毛虫放在了栏杆上，拍拍卢尼肩膀，假装指向别处，却是将卢尼的视线引到了毛毛虫上。她确信卢尼会拿起毛毛虫吓唬厉约，也确信厉约会同平时一样，吓得跳起。
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小孩子会有无缘无故的邪恶，也会有无缘无故的喜爱，就像厉约的那一跳，是为了换得她一笑。
后记：
小银对这个故事感慨万千，汇成一句：教育真的很重要！倘若桑的父母当年和她有一次深刻谈话，让她明了善与恶、是非对错，而不是选择直接远离，或许桑会成长为另一番模样～不过小银相信厉约的日记，驱散了桑的阴冷，对长大后的桑，无疑是一种救赎。
By：爱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