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眼儿胡同和多特市的其他胡同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它的独特之处,应该是它旁边的多特中心大厅了。和其他众多胡同一样作为贫民的居住区,耳朵眼儿胡同却有一个最富丽堂皇的邻居,它被作为多特市的地标来设计建造,建成时也理所当然的被冠以这个城市的名字。教父今晚要参加的宴会就在多特中心大厅里举行,这才是最要紧的。而耳朵眼儿胡同,在它的一旁就真的像个耳朵眼儿一样不起眼。
作为土生土长的多特人,莱昂当然知道这个胡同,虽然不是最臭名昭著的那条,但也不是最遵纪守法的那条。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这样一个不太平和的夜晚(当然只对于莱昂来说),感觉上是个不错的伏击地点。莱昂缓步走进去,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抱有某种目的,像一个无害的游民一样。他一边装作对周围毫不在意,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柔和的灯光从不同的窗户里投出来,让莱昂在这条阴暗的小胡同里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窗户里随着灯光一起传出的谈话声,莱昂也有稍稍留意,繁杂的家长里短,情意绵绵的呢喃,欢声笑语,也有心碎的争吵。突然有一瞬间,莱昂觉得自己像置身于社会之外一样,对于这些灯光里的故事有了超过仅仅是感兴趣的心情。跟每个杀手一样,莱昂几乎没有什么社交。大多数杀手出于自己的职业操守,对于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不太感冒。莱昂在此之前也只是稍微有点兴趣而已。从这点你可以感觉到,莱昂对于家庭的感情从未消失过,可能在他的心中仍有向往,他绝口不提,也可能只是因为无人问津罢了。
莱昂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叹出来一团水汽。他双手又轻轻拢住住鼻子和嘴,短促地呼吸好暖和下冻得发红的鼻头。他的脚步很轻,不会打扰到任何人,胡同两边的人们都自顾自得过活着今年最后一晚。“喵!”一声凄厉的尖叫,一道模糊的身影跃进了胡同深处的黑暗,莱昂尽力地不去打扰的任何人,却忽略了这个小家伙,他很抱歉踩到这只可怜猫咪的尾巴,它也许在垃圾桶附近寻觅点吃的来度过寒夜。莱昂转过身来看着猫咪消失的方向,没有什么光亮,但听起来有人在窃窃私语。
“今晚上的任务过后,我得跟老卡洛斯请个长假,每个新年我都会跟家里人去南方度假的,今年因为任务已经耽误的够晚得了。”这个不知名的男人听起来有些抱怨的说。莱昂知道自己找到了目标,一直把教父视为眼中钉的那个头头就叫卡洛斯,教父在任务里提起过。
“你可好,自打我离婚之后,那个疯女人我也不想见她,但我真的很想我的女儿,我每次给她买的礼物都没办法亲自送到她的手上,最近这个疯女人又寻了新欢,希望他对安妮不要太坏,过两天我一定得去看看她。”另一个男人有些不太开心地说起这些。
莱昂心想,这些人听起来真的只是打手而已,于是有些放下心来。你要知道的,杀手总是自视高于打手的,这些人在杀手看来与小混混无异,只不过在帮派的庇护下有些依仗但也更守规矩。不够冷酷是他们面对杀手时致命的弱点,总是希望做事给彼此留条后路。莱昂突然有些明白这些人了,他们不得不留后路,因为他们不能只为自己做决定。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可怜,莱昂觉得这算是一种温暖的负担。天空这时下起了雪,雪花簌簌地下着,莱昂靠墙站着躲在一点点的房檐下面,好不让雪花落在身上,不会很冷。他搓搓手,决定接着听下去。
“我可还没结过婚,等这次任务完了,我打算离开多特市去个更大的城市,无论是正经工作还是混日子,我都想重新开始了。”第三个男人说完就听“咕嘟、咕嘟”心有郁结地喝了一大口酒。莱昂打心底羡慕这个人,真的,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还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且现在有酒喝来暖暖身子。
“我没什么打算,做完事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是假期吧,我还可以睡个懒觉。”第四个男人有些轻松写意的说。“老莱昂,你也从来不提家里的人,也不说说自己的打算,说说吧,老兄,马上新年了。”不知道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男人问起来。
莱昂?杀手莱昂心想自己的名字也许真的太过大众化了。看着雪花积起来的厚度,约摸着能摸过脚踝了。莱昂踱了几步,接着想听听这个“莱昂”会说什么。“我自从和儿子分别后,就没有新年了。”声音听起来很有些上了年纪,怪不得人家叫他老莱昂。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没什么波动。仔细咂摸这句话,莱昂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还没下定决心成为杀手,为教父效命前,无数次幻想过跟父亲重逢的场景。但打定主意成为杀手后,他就学会了不去想象这些了,因为即使重逢也不会在对他有所改变了。莱昂想,等会解决掉这些人之后检查一下吧。他始终认为这个人不会是父亲,他印象中父亲就算上了年纪也是个喜欢吹牛皮的家伙,夸夸其谈是他的常态,说话不会干巴巴的没啥么滋味,像这个老头子一样。
不远处的多特市中心大厅里传出了人们的欢呼,被风声吹得有些稀稀落落,雪花飘得也不甚自在,新年的钟声快要响起了,教父会在人们倒计时的时候出来,帮派里的人都知道教父不喜欢这种场景,参加也只是为了简单的应酬,敌对帮派的线人肯定也还是这么跟打手们交代的。莱昂听见不开灯的小屋里,窸窸窣窣,刚才聊天的人们也动身起来。莱昂掏出了左轮,下定了决心,小屋的门也悄悄地打开了,生锈的门把手,在暧昧的月光下也有了一点温度一样。云彩慢慢遮住了月亮,门把手和木门又变得不太明亮,莱昂抬起了手中的左轮,“嘿,你们几个家伙!”
“当.......”新年的第一发钟声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