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到了清水镇之后,镇上的人没过多久都知道我爷爷原是个抬棺匠了,别看干这行的平时不受人待见。
毕竟成天跟棺材死人打交道,多少沾点晦气,可一旦谁家里死了人,那就得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一位回去主持大局。
所以爷爷的到来,算是清水镇白事方面的专家,以往都要走上百十来里路到隔壁县去请人,这下基本上镇上出什么事,都喜欢找爷爷拿主意。
我十七岁的时候,晚上突然有人敲外面的门,我怕吵到爷爷,立马翻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
一开门,我顿时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一双眼空洞呆滞,跟死人一样。瞅了半天,我发觉这人有些眼熟,这才反应过来:“胡老二,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个人是吧?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在这样信不信不跟你急!”
这男人我认识,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听镇上人说他小时候偷鸡摸狗这类事情就没少干,长大了更是不学无术,整天在镇子里游荡。
但偏偏这厮命好得很,明明整天到处惹是生非,基本上没谁瞧得起,可不知怎得,娶的老婆那叫一个水灵,忒漂亮!
“你有啥事,没事我关门了!”
胡老二半晌没开口说话,大半夜的被吵,我也有些上火。
我说完话,本以为胡老二怎么着也得回应两句,这眼前他就像是没有生气一般,直愣愣地盯着我,再加上他惨白的脸色,我心里一毛,感觉瘆得慌。
“不说话那你站着吧。”
我骂骂咧咧地准备重新把门合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抵住了房门,吧嗒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胡老二这才开口了:“老李头呢,让他出来,我找他有事。”
找爷爷?
胡老二跟我们家并无甚交情,这大半夜的找爷爷,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出了什么事了。
准是这厮死人了。
毕竟不是幸事,我神色稍微缓了一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不过这大晚上的也不能入殓,有啥事明天说罢,回头我给爷爷说一声,让他明一早就去你那里。”
“你现在就喊他出来!”
胡老二语气很是生硬。
我知道这人要是耍起浑来,谁也拦不住,顿时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会去喊。对了,无意冒犯,你家里......”
胡老二盯着我冷冰冰说道:“老婆孩子死了,其他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
我悻悻地应了一声,转身朝里屋走去准备喊爷爷,走到一半我忽然反应过来,随后便倒吸一口冷气。
老婆孩子都死了?
胡老二孩子不是上个月刚出生吗?小娃娃夭折这个不算太奇怪,可她老婆生下孩子后恢复的很好,并没有什么虚弱疾病之类的啊。
若是白天死的,镇子上估计早就传遍了,我不可能现在才知道。
那就是夜里死的。
我一下子发现不对劲了,先不说是出了什么变故才导致人死了,关键是这胡老二怎么就着急忙慌地大半夜找爷爷呢?就这么着急给两人埋了?
而且老婆孩子刚死,这胡老二脸上竟然一点难过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爷爷睡眠本身就浅,我推开里屋门后,他坐起来问我什么事。我赶紧把胡老二来找他的事情,还有我心中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爷爷听说之后,脸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你在屋里等我,我出去办点事。”
爷爷说着立马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就开始在床下收拾东西,捆尸绳、墨斗线、黄纸红烛......我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
“爷爷,这趟活要不别接了,这事情一看就不对劲,而且死的还是婴儿和刚生娃的产妇,咱没必要去!”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我没抬过棺,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些事情,这次就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凶多吉少。
可是爷爷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转过身来用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摸着我的头说道:“水生娃,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对吧,爷爷把你带大到十八岁,我这把老骨头也算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了。”
我听这话像是交代后事一般,顿时心中一紧喊道:“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不去,谁还能强拉着你去不成?”
我的劝阻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爷爷很快便收拾完了东西,然后便径直跟着胡老二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不舍。
“水娃子,明天一早爷爷要是没回来,你就去找临县的张拐子,记住了啊!”
我心头忽然一颤,总感觉爷爷像是要一去不返,可还没等我出声挽留,爷爷就跟着胡老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爹娘死后,我头一次感觉非常无助,爷爷将我一手带大,他离开没多久我心中就越发觉得不安。
我在院子里徘徊许久,最后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亲眼跟上去看看。
我关好院门,提这个手电筒,就趁着夜色,摸黑追了上去。
等我赶到胡老二的院子的时候,我怕爷爷发现我跟来了,就趴在院墙外面没有进去。
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除了爷爷和胡老二之外,胡家的几个兄弟似乎也在里面,看来的确是打算连夜下葬了。
这可是大忌啊!
“胡老二?你实话跟我说,她们娘俩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说了,死婆娘自己想不开上吊死的,临死前还非要把我娃也搭上,活生生把娃给捂死了!”
“你放屁!你当我们都是拐子吗!
“老李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死都死了,我说她是上吊死的,她就是上吊死的!”
里面沉默很久。
爷爷率先走了出来,透过月光我看见爷爷脸上带着些许愧色,他朝着棺材微微拜了拜:“对不住了!我也是为了我孙子,希望你们娘俩能理解我。”
爷爷说着,立马掏出了墨斗线,然后在一盆子黑狗血里面浸了一遍,便开始动手密密麻麻地将整个棺材开始捆了起来。
这一幕,都被躲在院墙外面的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我想起了爷爷以前给我说过的事情,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上的冷汗也止不住的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