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萨格勒布6

32.

光滑锋利的漆黑色是枪膛,他们在黑暗里听见男人的咳嗽。

驴车停在黑暗。

“你好?”小林说,“你应该看不见我们,我就不挥手了。”

“啊,你们好。”男人说,“不用特意停下,继续往前走吧。”

“你是这个黑暗本身吗?”小林说。

“我不是。”男人说。

“你知道我们在一把枪里面吗?”小林说。

“我知道。”男人说。

“虽然看不见你是什么样子,但是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要去萨格勒布。”小林说。

“我天你能不能别这么好客。”波尔说。

“你们要去找萨格勒布的龙吗?”男人说。

“是呀。”小林说。

男人笑起来。

“你笑什么。”波尔说。

“你也不至于摸刀吧。”男人说。

“你能看见?”波尔说。

“所以你不要再抠鼻子了。”男人说。

“啊不好意思。”波尔说。

“也不要把手往驴身上抹。”男人说。

“你们人真恶心。”驴说。

“会花滑的驴,还有一个宇宙人。”男人说,“你们可真有意思。”

“我也会花滑,你为什么不夸我。”波尔说。

“你竞争心也太强了吧。”驴说。

“你在这么黑的地方怎么还能看见呀?”小林问男人。

“我什么都能看见,因为我是开枪的人。”男人说。

“你又是开枪的人,又在枪里面?”小林说。

“我是开枪的人,也是枪的膛,也是枪的子弹,也是被子弹杀的人。”男人说。

“地球人神经病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许昕说。

“你真的什么都能看见?”小林问男人。

“我天你怎么什么都信。”许昕说。

“脑子有死皮吧。”周雨说。

“那个。”男人说,“你们很喜欢群交对吧。”

“这都能看出来?”许昕说。

“我能同时看见表象和内在。”男人说,“你们的内在都是透明颠倒的空虚。”

“我天大师,失敬失敬。”波尔说。

“那表象呢?”许昕说。

“你们四个人现在跟个肉串一样连在一起。”男人说。

“有理。”众人急忙分开串联,各整衣裳。

33.

火光一闪,一张古典主义的脸。

“我天好帅。”小林说。

“借个火。”波尔手指夹着一支烟。

火光又一闪。

“我天真的好帅。”周雨说。

“你要上来和我们一起吗?”小林问男人。

“不用了。”男人说,“我没什么愿望要实现。”

“这世上怎么会有没有愿望的人呢。”小林说。

“扣扳机,当子弹杀人,被子弹杀死,这些我都能自己完成,而且很快就会实现。”男人说。

“我天我天又是杀人狂。”许昕说。

“那个。”波尔说,“我们先走了。大哥留步不用送,杀人要紧,杀人要紧。”

“我又不会杀你们,别怕。”男人说。

“谢谢大哥。”波尔说。

“你们这么乱搞,迟早自然消亡。”男人说。

“好的大哥,我们以后再也不乱搞了。”波尔说。

“你们如果想去萨格勒布,我可以帮你们一把。”男人说。

“不不不用大哥费心了。”波尔说。

“不过你们要是想找萨格勒布的龙,我建议你们还是不必去了。”男人说。

“我天,不会大哥您就是萨格勒布的龙吧。”波尔说。

“我不是。”男人说。

“吓死我了。”波尔说。

“我见过萨格勒布的龙。”男人说。

“大哥牛逼。”波尔说。

“你有没有求龙给你变无限多的钱?”周雨说。

“没有,钱是一时的,杀人的快乐才是永恒的。”男人说。

“我天我天大哥再见。”波尔说。

“我马上就要扣下扳机,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立刻让你们到萨格勒布。”男人说。

“这么牛逼。”波尔说。

“那必须。”男人说。

“什么原理。”周雨说。

“你们如果愿意做个子弹射向生命的胸膛,同时你们到达没有生命的圣殿。”男人说。

“大哥思想真奔逸。”波尔说。

“他说的啥意思。”小林问许昕。

“本神经病要杀人了。”许昕说。

“这样。”小林说。

“我想要我现在就有无限多的钱。”周雨说。

“你想要你现在就是个子弹要射出。”男人说。

“我想了。”周雨说。

“好,预备。”男人说。

“等等大哥等等等等。”波尔说。

“为什么我忽然就没有用了。”驴说。

34.

任性眩晕的猛烈推动,透明没有颜色的明亮,然后是辽阔的田野。

“我们过了边界线吗?”波尔茫然看着午后的温暖田野。

“哎哎哎驴呢?”周雨看着板车前。

“我天我天。”波尔跳下车去看,“嚼子还在,驴怎么没了。”

小林打了个饱嗝。

“什么味。”周雨说。

“很熟悉。”波尔说。

“驴肉火烧。”小林抚肚。

“你给我老实交代。”波尔说。

“在黑色里,我们是不是被推到这里的?”小林说。

“好像是。”波尔说。

“难道我们真的变成子弹了?”周雨说。

“不要转移话题。”波尔说。

“就。”小林说,“我当时想,哎反正驴没用了,要是能做成驴肉火烧就好了。”

“所以?”波尔说。

“所以我就吃了驴肉火烧。”小林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吃的,可是我就是知道我吃了。”

“我天你把驴吃了!”周雨说。

“我天你把驴吃了!”波尔说。

小林羞愧垂头。

“这一路我们都是和驴一起的。”周雨说。

“凭什么只有你吃到了。”波尔说。

“就是。”周雨说。

“可能是刚才你们没有非常强烈的想吃驴肉火烧的意愿吧。”小林说。

“不要狡辩。”波尔说。

“那我给大家吐三分之二出来吧。”小林说。

“算你有点良心。”波尔说。

小林抠着嗓子眼吐了半天没吐出来。

“我肚子里的驴肉火烧都是整个的。”小林说,“太大了,吐不出来。吐出来就成驴粥了。”

“那你还别吐了,我不爱喝粥。”波尔说。

“行吧。”小林说,“我先给大家装着保温,等我实现我的愿望,你们就可以打开我,把火烧拿出来吃了。”

“好好好。”波尔说。

“那个。”周雨说。

“啊?”波尔说。

“咱的宇宙人儿呢。”周雨说。

“我操。”波尔说。

二人一起盯着小林。

“说吧。”波尔说,“是不是还吃宇宙人火烧了。”

“我天我吃他那死皮还不够啊。”小林说。

“倒也是。”波尔说。

“那他去哪儿了。”周雨说。

“会不会是他的意愿在被推出来的时候也成真了?”小林说。

“什么?”波尔说。

“他不是想去哪里就没有办法去到哪里吗?”小林说。

“啊。”波尔说。

“可能他在那时候非常想来这里,所以没能来到。”小林说。

“他不是说他没有很想来萨格勒布吗。”波尔说,“等等,这儿真是萨格勒布?”

“我天我的意愿也实现了。”周雨说。

“我天那个神经病杀人狂是真的。”波尔说。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死了?”小林说。

“谁管那个。”波尔说。

35.

“所以现在谁拉车。”小林说。

“显然是你。”波尔说。

“你摸摸我这细胳膊细腿。”小林说。

“你摸摸你那肚子。”波尔说。

小林自知理亏,套上了嚼子。

36.

“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拉车了。”周雨盘腿坐在板车上。

“啊。”波尔盘腿坐在板车上。

“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的同伴呢。”周雨说。

“而且这两个月,我们并没有前进至少一米。”周雨说。

“有理。”波尔说。

“别拉了别拉了。”波尔跟小林说。

“让我拉完这一米。”小林说。

“行那你继续拉吧。”波尔说。

“不用了。”小林从地上爬起来。

“好像步行快了很多。”波尔说。

“早步行我现在早在大都会纸醉金迷了。”周雨说。

“我还给大家好好保存着驴肉火烧那。”小林摸着肚皮害羞一笑。

人走在辽阔的温暖田野,恒定午后的阳光明亮和煦,土地柔软。

在花田里,他们见到了观察一朵花的年轻人。

“你好呀。”小林跟他挥手。

“你们好啊。”年轻人乐呵呵看着他们。

“就不问你要不要上我们的车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车啦。”小林说,“也没法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萨格勒布,因为这儿已经是萨格勒布啦。”

“那你好像没有什么能问我的了。”年轻人说。

“还是有的呀。”小林说。

“好吧,那你问吧。”年轻人乐呵呵的。

“世界中心的海底,坐在礁石上的人,他是敌人吗。”小林说。

“是。”年轻人说。

“在没有尽头的山岭里,那一列火车,有没有恨过他的铁轨。”小林说。

“他不能。”年轻人说。

“谢谢你啦。”小林说。

“没事没事。”年轻人笑得像只什么小动物。

37.

萨格勒布的恒定明亮温暖,唯一的生命是萨格勒布的龙。

“我觉得这挺没仪式感的。”波尔说。

“这颗星球本身也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球形。”龙在花田里乐呵呵地看着他。

“啊。”波尔说。

“人本来也不是什么有仪式感的东西。”龙往天上一指。

三人看到了全息投影许昕和全息投影驴。

“我们来复习一下你们的离别。”龙说,“你驴的最后一幕。”

调亮到可见的黑暗里,驴惊慌失措,“为什么我忽然就没有用了。”

“啊,我驴。”波尔垂泪,“我还没吃到。”

“我们来看下一段VCR.”龙向上一指,“这位的最后一幕。”

许昕跟小林说,“本神经病要杀人了。”

“啊,我宇宙人儿。”小林垂泪。

“你看,多没仪式感。”龙挥手驱散布满天空的巨大影像,做出结案陈词。

“可是我本来打算庄重地来到这儿的。”波尔说。

“庄重地杀我?”龙笑呵呵问他。

38.

被萨格勒布的龙杀死的人,死会死成一个消失,成为这个恒定没有生命的温暖明亮的一部分,勉强算终于有一个庄重。

“我天我天原来他的愿望是杀死龙。”周雨说。

“我天我天怎么都是杀人狂。”小林说。

“你们也有愿望要实现吗?”龙乐呵呵站在恒定的温暖下,柔软的田野里。

“我我我们没有打算杀人。”小林说。

“对对对。”周雨说。

龙点头。

“我我我。”小林说,“我想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想骂人随口就能骂。”

“我允许你。”龙说。

小林深吸一口气,咽了个唾沫,张开嘴。

“我。”他说。

舌根紧紧抵着上颚。

“丢你老母。”

“我天我天!”小林难以置信。

“恭喜你!”周雨说。

“丢你老母!”小林热泪盈眶对周雨。

“丢你老母。”他真心实意回应。

“丢你老母!”小林热泪盈眶对龙。

“丢你老母。”龙笑着对他说。

“丢——你——老——母——”

小林喜极而泣大喊,声音回荡在萨格勒布宁静明亮的天地。

39.

小林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然后打开他的肚子,驴肉火烧果然都是完整的,一个个拿纸和透明塑料袋分别包好了在他肚子里,都热乎着,旁边还有解腻用的生菜。

本来是给两个人吃的,现在少了一个人,于是周雨和龙一块吃了。

“来啤酒吗?”龙问周雨。

“不用不用,谢谢。”周雨说,“塞牙了,有签子吗?”

龙凭空伸手一拈,递给周雨一个。

“这牙签还挺好用。”周雨说,“纤秾合度,契合牙缝。”

“那必须。”龙说,“留着当纪念吧。”

“这什么材质啊。”周雨看牙签。

“我骨刺。”龙说。

40.

“接下来就是你了。”龙跟周雨说。

周雨兴奋搓手。

“说你的愿望。”龙说。

“我想要和星星一样无限多的钱。”周雨说。

广阔没有边界的田野,每一粒温暖的土壤都变成钱,厚,密,堆积,绵延向没有边际的远方。

这比他一路想象的看起来还要疯狂。

“我天我天。”他说。

“牛逼吧。”龙说。

“牛逼。”周雨说。

“高兴吧。”龙说。

“高兴。”周雨扑在钱的田野里。

“高兴就行。”龙说。

“天哪。”周雨说,“这不会是梦吧。”

“不会的。”龙说,“你可以戳你自己试试。”

周雨拿出骨刺小牙签来戳自己大腿。“我天疼疼疼。”

“你可真能下狠手。”龙说。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周雨趴在没有边际的星星一样无限多的钱里。

“你什么都可以问。”龙说。

“我离开的时候怎么把这些钱拿走?”周雨说。

“别担心。”龙乐呵呵地看着他,“你会一直待在这儿的。”

田野温暖辽阔,天空恒定和煦。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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