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候群File2:人间荒宴
第二章丨暴食
每当我看着他的脸,瘦瘦削削,又英俊又硬气,就会感慨,“这可真不愧是我选的男人!”程淮总是笑得那么好看。
把程淮转化为男朋友这件事情,可算是我人生中的重大成就,就好像过着过着,眼前爆出金光,有成就提示出现在面前——获得最佳男友勋章。但我俩的结合并没有想象中美丽,因为他是我到公司第二个年头之后,最难伺候最龟毛的客户。
2013年9月30日阴转晴宜冲动
时针和分针刚好重合在凌晨3点的位置的时候,我已经第十次把夹在左脸和左肩上的电话再次换到右边。触摸屏上已经布满了油腻腻的纹路,看着它折射着浑浊的光线,心理忽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想把它从身边丢开的冲动,最好能碎成尘埃,如果不担心高空坠物造成危害的话。
“对,那个B右下角的点,再降两个像素……嗯,左上角再缩小4个像素试试……算了,还是刚才的样子吧,嗯!”
凌晨2点以后,我的脑子就停止了思考,自动切换到自动模式。和电话那边的所有沟通和建议,全都蒸发在办公室久久不散的臭氧里。
不是因为客户沟通困难而导致的消极怠工,而是我发现,那些平日里自以为是的“专业”在对方手里连一分钱都不值,我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高级一点的操作员,现在的我连一丝抵触情绪也生不出来,反而很轻松,打心底高兴,当一名电脑操作员也不是那么困难,只要放下自尊就好了。
凌晨5点,电话终于挂机休息,看着空空的办公室,望望窗外零星的光亮,真是漂亮。
不过开始蒙蒙亮的天色,却让本来应该显得美丽的场景多出很多惨淡,电子邮件的传输终于变成100%,看到它终于显示发送成功,并给我了一个对号,我早就停在鼠标上的手指一秒也不带犹豫地按了下去。
关机。
走人。
“喂?喂!”
刚走出办公楼,一股只属于早晨的空气钻进鼻子里,我不自觉打了个颤,刚要打个喷嚏,电话又响了起来!
手指探了探,油腻腻的手机屏幕,恶心感又起。
我给手机里每个联系人都分别设置了铃声,不用拿出手机来就能知道是谁。所以我当然知道这喜庆的铃声背后是谁,忍着对自己的嫌弃,接通电话来,那边却迟迟没有回音。
“说话!要不然我现在就到你家里去!”
“啊……不好意思,刚才失去意识了……那什么,你别来,我怕你……你,又才下班?”
这一次,我没搭腔,哪怕是这个陈年损友,我也没有鼓起精神来向他喷毒,看看浑浊的天空和宏伟冷清的写字楼森林,回了句话,然后静静地关掉手机,用湿纸巾擦擦手机屏幕,塞进了袋子。
“是啊。我TM才下班。”
一个星期?一个月?
啊,三个月了。
自从接了这个单子,我就再也没有享受过正常的作息,感觉已经和这个世界断开联系,跟着对接人变身成个吸血鬼,再也不见天日,过上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新生活……
三个月,我在这种变态的作息里生存了足足三个月,现在想想,居然出奇地没有很多不满和愤懑,更多的,更多的好像是,享受?!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着油腻腻的手机屏幕冷笑起来,看来自己已经在无限龟毛的对接人培育下彻底变了态……
所以,那个变态的龟毛,到底是什么样人?
回忆起来,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作息,电波对面那人却好像任何时候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始终像是早晨8点的状态,提出的需求虽然无限龟毛,但说话的声音干净利落,铿锵有力。
如果不是那些需求出奇的变态,小麦几乎就要肯定对面的那个对接人一定隶属于阿尔法狗的什么支脉人工智能。
事实上,我在公司已经是个难得的工作狂魔,但对比对面那人,还是不敢对比。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合作公司,还有这位合作伙伴,但在没有真正见到之前,怎么也不能判断出那人是怎样角色。
有姑娘说,那个对接人是个混血男人,长得特别好看,跟顶级明星似的;
有汉子说,那个对接人是个变态佬,自以为是从国外镀金回国,其实早就变态了;
还有老李说,那个对接人……不用我关心,只要完成这个单子,就会给我提成,一分也不少地给。
那个对接人就是程淮。
反正今天也是通宵大班,调个休也不是不可以。合作期经过3个月,也差不多要结束,这么些时间,多少也能推算得出程淮的性格来。
磨蹭了一堆打哈欠的时间,他一定还没下班,我确信程淮平常的下班时间一定是她到家睡死过去之后,现在奔过去,准能碰个正着!
于是,我强行让自己放弃了直奔小窝的本能,直接从楼下打了车直奔程淮公司,然后在他公司楼下咖啡店买了大杯浓咖啡,希望他能撞翻我的咖啡,然后我好顺势讹诈一番……
咖啡在我到达他公司楼下的时候,余温尚存。
他走得不紧不慢,完全不像我每天下班都是油光满面足像只刚考好的羔羊。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的样貌如何,颜值几分,只不过直觉告诉我,“你看那人,西装笔挺,面光色滑。他们公司一定很有钱,他们公司一定福利特好,他们公司一定配了盥洗室,肯定有健身房和洗浴房……”稍作判断,我毫不犹豫截住他,殷勤地把手里的咖啡递了过去。
“嘿!”咖啡停在那人面前,但我除了“嘿!”一声,却找不到多一句话来填充这尴尬的黑洞。
他也不惊讶,浅一笑一下,道了谢,接过了咖啡,像是认识我很久,煞有怪事。
是个神奇人。
“嘿,你在好奇什么?”
“呃,你是怎么能坚持这样的三个月?!是有多习惯这样?”
“因为我是变态啊。”
他笑起来,身边的空气开出了花来,我看着那笑容啊,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也变成一朵花,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但,但你也太龟毛了……”
“抱歉,我只是不敢任性。”
“不敢?这是什么理由?”
“你要听?”他又朝已经神情恍惚的我拉起了笑容,那是我见过的笑容,好看的,冷清的笑容。
“你说给我听听,好歹折磨我这么久,总得表示表示。别忘了,我多少也性别女。”
“呵呵,好吧。我也给你买一杯咖啡回礼。”
我的陈年损友要是在这里,一定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我像足等待睡前故事的宝宝,完全不是加班过度的枯槁样。两眼放光,精神矍铄,除了,眼皮底下漆黑的眼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心里的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曾经一个很崇拜的前辈说,上班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你能遇上各式各样的人,然后八卦他们,我深以为然。
龟毛男语速不快,但很有力,声音带着磁性,完全就是我喜欢的声音啊喂!书上说总能有个声音跟你耳朵匹配,独一无二,我觉得他的声音就刚好和我的耳朵匹配上了吧。
他一开口,我便上了瘾。
他说,他天生有一种破坏所有秩序的能力,工作随性起来,让整个团队发狂,生活乱七八糟,商业人士应有的品味似乎也并不存在,追究起来,大概是秩序没有成为他的选择而已。
直到一年前女朋友把他甩掉,他的世界开始改变。
只是改变这件事情其实特别简单,只要把脑子放下,驱动你的身体就好了,极具操作性。
他说,如果想得太多,回忆就会源源不断地把你瓦解掉,哪怕意志再坚定,每当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些过去和历史,就会像鬼魅一样出现在眼前。
当他的生活焕然一新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女朋友已经消失了踪影,现在想起来,那个女朋友好像只是一个幻影,不过是自己的梦境……
我没有插嘴,只轻轻闭着眼睛,听他的声音,讲到最后,不知道温度几何的热咖啡冒着烟飘进我的眼睛里,变成了水滴,顺着脸颊滑下来,掉进了杯子里……
“讲完了?”
我睁开眼睛,瞌睡一去不复返,只觉得,他的声音对自己产生了某种不可解释的治愈力。
“嗯,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觉得你也可以。”
程淮说,他在合作洽谈的会议上看到我就觉得我和他很像,只是不确定是
不是上辈子的兄妹。
我睁大了眼睛,精神矍铄,这男人我要了!
这大概就是后来和程淮在一起的全部过程,充满了不可解释的魔幻色彩,但我发自肺腑地为他着迷,这让他这个全能的龟毛也找不到合理解释,只能对我拉出好看的笑,发出和我的耳朵匹配的好听的声音。
所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楚。
只不过幸运的事情轮到我,大概也不过是小概率事件,比“员工猝死在公司”这种现在已经不耸人听闻的新闻更加小,程淮就是那个猝死的对象。
程淮的消失对我的打击比我曾经在宿舍“夜谈会”上设想的那样完全两样。我曾经在宿舍姐妹中间放出豪言,绝对能够超级理智地对待自己的爱情,不管对方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会又是,最多在失恋当天大醉一场,第二天但行日常事,但程淮消失的事实狠狠给我了一记直拳,我在这件事情上溃败到底,我的暴食症候也终于没有放过我。
当我觉得自己没问题的时候,某一天工作延到12点以后才见手工,一股从没有过的饥饿感朝我袭来,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路挣扎到第二天6点才算完,看着满屋狼藉,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样子,我想也没想过,狼狈之极。
新岳跟我讲完他的故事,我意识到,大概心里出现一个黑洞的人,以后的人生都很难再继续寻到一个人在一起,你不知道要怎么样的怦然心动或者深刻的情缘才能填满那个探不到底黑洞。
摘自:《单身症候群》 — 秋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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