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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榆
【一飞冲天】专题主编：
一家独行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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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窗纱，专业换窗纱，清洁滑轮。”明玉坐在镜子前，听着窗外飘进来的吆号声，拿起一只口红慢慢的涂抹起来。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爬上了几条细纹，额头上刻满了困惑。
这像是自己吗？明玉有些害怕，摸摸脸，又冰又冷，硬巴巴的没有一点弹性。
窗外的吆号声又响了一遍，明玉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骑着电动三轮吆号生意。
这个小区平时还是很安静的，除了马路上汽车马达的轰鸣，基本上没有其它的声音，那个吆号声明玉并不讨厌，而且有点喜欢，因为换窗纱的女人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干练而漂亮。
她不再胡思乱想了，又拿起口红仔细的涂抹起来，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用过，涂了好多遍，总觉得怪怪的。
丈夫前几天前的话又在耳畔响起：“都一把年纪了，还擦啥子口红啊。”说完就转身出了门，连再看一眼都不愿意。
嘭的关门声响起过后，明玉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默默流泪。她知道这两年，丈夫有点嫌弃她，每次上街不是走在她的前面，就是走在她的后面，总要错开几步。
每次她小心翼翼的提起这件事，他总是说：“那是你心眼太小，老夫老妻了，有啥好嫌弃的。”说完就会转身离开。
可有时候她走在丈夫后面，发现他会偷偷的观察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前几年她还会开玩笑的问几句，如今她已经懒得问了，她想，看就看吧，又不能怎样。
可一周前，自从她涂了一次同学送的口红之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丈夫这几天陪她上街，眼睛就瞅的有点多，而且在漂亮女人的脸上会停留好长时间。同学说，这是一个信号，很不好，要她多注意点。她大大咧咧的说，孩子都那么大了，又能怎样。同学意味深长的说，你啊，就是太傻。
明玉知道自己傻，要不然怎么会跟他结婚呢？可今天丈夫出门后，她收拾衣物，却从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只口红，崭新的，没有打开过。透过外面透明的硬质塑料壳，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只暗红带粉的口红。还没打开，就飘着淡淡甜香的气息，一看就是个高级货。
她用颤抖的手划开手机，在淘宝上翻了好半天，竟然没有。她不死心，有点着屏幕拼出那一长串英文，竟然是个外国的牌子，价格八百多。她又些气晕了，疯狂的撕开包装，就那么涂起来。
她要让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知道，这些东西只有她自己才能用。可涂着涂着，眼泪就沿着脸颊一路滑下来，咸咸的、苦苦的，从涂着口红的唇上落进嘴里。
镜子里的女人压抑着哭声，只留下鼻涕吸吸溜溜的晃动。她懒得擦，就这么挂着吧，反正自己马上就是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女人了。
“换窗纱，专业换窗纱，清洁滑轮。”窗外的吆号声又一次响起。明玉突然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打算去丈夫的单位看看，见一见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要让她知道，她张明玉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
想到这儿，明玉拉来了抽屉，把满布灰尘的化妆品全都到在了桌面上。全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乱牌子，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了。
她端坐在镜子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涂擦，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给镜子里的女人画一张脸。那个女人渐渐的变得年轻漂亮起来，脸上的皱纹被粉底遮盖了，可仔细看看还是有那么一丝影子。
头发有点乱蓬蓬的，像小区花园里没有修剪的荒草，荒乱而无序，身上的衣服也似乎配不上这张脸。明玉的心里有些着急，这又的得花好多钱，唉，花就花吧，不然还留给那个女人吗？
记得刚结婚的那几年，住在一个出租屋里，用着廉价的化妆品。她每次在那捣鼓这张脸，他就会过来抱着她的腰，紧贴着她的背，小声的说：“玉儿，委屈你了，以后咱买高档的。”
她总是扭过头，瞪着他说：“你是不准备过日子了呢？还是不喜欢这张脸了？”
他就会在脸上亲一口，甜腻的说：“咋个儿都喜欢。”然后就会帮她忙活起来，可每次都是帮倒忙，最后被她骂着离开。
记得有一年，儿子刚两岁，他去上海出差，回来后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大包东西。她打开一开，全是化妆品，而且是高档货，好多都是她在化妆品店里只能看看的那种。
他笑嘻嘻的问：“喜欢吧？”还伸着脸，想要一个亲吻。可她看看那些东西，心里却气炸了，不是不喜欢，而是这也太浪费了，能给儿子买多少罐奶粉，能给他买多少件衣服呀。
于是她就一把推走伸过来的脑袋，翻着白眼，气哼哼的说：“你是不准备过了吗？啊？还是说你中大奖了？”
他低着头，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沙发的一角，不言不语。后来那一大包东西全都被她低价卖给了同事，大家以为她有门路，让她多拿点。可到哪里拿啊，就那么多全都让出去，亏了近一千块呢，她心疼了好久。啊，他这个人啊，太不让人省心了。
后来，儿子也大了，丈夫也换了新的工作，她就把两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觉得心里舒服极了。可不知道为何，每次逛街，只要是给自己买东西，她就特别节省。
丈夫因为这个说过好多次，她总是说，我那个单位啊，上班穿制服，再说了打扮的那么漂亮，你不怕别人把我抢走吗。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张大着嘴巴，有话说不出。以至于后来，好长时间，每次逛完商场，儿子总会说：“爸，走吧，给我妈买衣服去。”然后一家三口就会去服饰广场，高高兴兴的给她选衣服。
后来年龄大了，连那些廉价的化妆品她也不再用，总想着一大把年纪了，打扮的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像什么样子。同事都说她不会打扮，朋友说，在这么下去就成黄脸婆了。她说：“没关系的，我家那口子呀，就不在乎这个，你们瞎担心什么心呐。”
可今天，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泪水冲花了脸，她就忍不住嚎叫起来。
哭了一场之后，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离就离吧，可今个儿，她要美一次。他给儿子和丈夫发了个信息，说今天有事，晚饭自己解决，然后就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那个三轮上又在播放揽生意的广告，“换窗纱，专业换窗纱，清洁滑轮。”那个女人穿着蓝色的工装，袖口发白，身上蹭着灰，戴着手套，斜坐在座位上，正在扒拉着手机，从她微笑着的脸上，她看到了久违的幸福，那一刻她有点想哭。
好长时间没好好逛过街，也不知道那家美容店比较好。她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说好地址后，又狠心的叫了一辆出租车。
美容院里很温馨，轻音乐从耳朵眼钻入身体，很是惬意。朋友挽着她的手，仔细的看，像看一只大熊猫。然后嘻嘻的笑着说：“咋，今个儿想通了，这就不打算过日子了。”她拍着她的蹄子，气哼哼的说：“老娘今儿天也要美一回。”朋友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个漂亮的美容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反正是要花钱，她把心一横，什么项目都用上了。朋友躺在旁边，惊讶的问：“你是不是中彩票了。”她哼了一声，没理她。
舒舒服服的躺了两个小时，出门照镜子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那个镜子里的漂亮女人是自己吗？细长的眉毛，白皙的脸颊，挺翘的鼻梁，微润浅红而性感的嘴唇，一瞬间，她又些害羞了。这是干什么啊？就像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等情郎时的样子。
朋友也有点傻眼，呆呆的看着，惊讶的说：“没曾想，你还是个大美人啊。”可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她又一次哭了，因为她这个大美女马上就要没有家了。
从商场出来之后，钱包瘪了好多。可人却变得更美更迷人了。朋友拉着她的手说：“呀，太不像话了，我要是个男的，一定会追你。”她优雅的挥着手说：“嗯，知道啦，姐姐会好好疼你。”
那一天，她回来的很晚，想想在咖啡店时的情形，她的脸就开始泛红，如同成熟的苹果。不曾想过，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有那么多的小青年会来搭讪。她知道他们只是想睡她，可自己是那么容易上钩的吗？
走到家门口时，她又停下了脚步。所有的快乐和幸福，仿佛都被这一扇门挡在了外面。她掏出钥匙的手久久的停在锁孔前，不愿意插进去，似乎插进去，这一天的快乐都会被吸走，而那些伤心的事却又会经过钥匙传进身体里。
走进门的时候，她瞟见丈夫正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蜷着头，整个人都好像小了一号。她不想理他，他站起来问:“咋回来的这么迟？”她没有理他，也没有回头，就这么直直的向卧室走去。
脱衣服的时候，他走了进来又问：“你去那里了？”她自顾着自己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说话。
他又走近了些，想抱住她，她侧了下身说道：“我的事你以后不要管。”他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咋了？玉儿。”
他不说玉儿还好，这一说出来，她就觉得委屈，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他一下慌了神，急急忙忙的扑了过来，抓住她不停挣扎着的手说：“玉儿，你别怕，要是受了委屈，我帮你找回来。”
她拧过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他说：“你到底还让人睡不睡？”他只好讪讪的松开手，看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响着，还有她压抑着委屈的哭声，那一夜她让他去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儿子问她：“你是不是和我爸吵架了？”她说正要说没有，他就从书房走了出来，对着儿子说：“怎么会呢？这几天你妈老失眠，我晚上打呼噜，怕影响她。”儿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点了点头，然后就扭过头跑到卫生间哭了起来。
到了单位，同事们都围了上来，因为张明玉收拾的实在是太漂亮了，男同事总会找个理由走过来称赞一声漂亮。女同事也会跑过来小声嘀咕，张明玉一下子成了单位的新闻人物。可到了下班的时候，风凉话就传了过来，说她有了情况，这一身穿戴全是情人給她买的。
张明玉想找那个嚼舌根的人理论，可转眼一想，要不了几天自己又成了单身，说就让她说吧。这一天家里冷冷清清，三个人都在外面凑活着吃了饭。
第二天，张明玉请了一天假，跑到丈夫单位附近，藏在对面的一个咖啡馆里，一眼一眼的看。中午下班时，她看到丈夫闷闷不乐，甚至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下午下班又是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着，到是有两个年轻女同事一起出来，可到了门口，就各奔东西，招呼都没打一声，她有些疑惑了。
第三天的早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去上班了。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让她早点出来，他在外面等着。她知道这是最后摊牌的时候了，心里有些慌，却还是早早出了单位。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仿佛两个不相干的路人。她走在后面，发现今天他很老实，好几个漂亮姑娘走过去，他都没有偷看。可转头一想，马上他就有了新欢了，这些看不看也没多大关系。
一直走到儿子学校附近，走进一家新开的饭馆，坐在一个单独隔开的桌子上。他才说：“你稍等一下。”然后就出了门。
她想，这个男人也太不要脸了，竟然带她来这个地方，还让她等那个小骚货。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小骚货迷住了他的眼。
她就这么紧紧盯着门口，等着那个小骚货出现。然后她就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丈夫搂着儿子的肩膀一步步走了进来。
坐定后，儿子跑过来对她说，“妈你们还真浪漫啊？”她又一次愣住了，浪漫，哪来的浪漫啊。儿子却又不说了，她有些着急。
直到饭菜都上了桌，儿子给三人都倒上一杯果啤，然后和他爸一起站了起来，她也只好跟着。
“生日快乐！妈妈。”
“生日快乐！玉儿。”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唉，这个怪自己，老是忘记了，他们两人的生日倒是记得特别清楚。
“快啊！”儿子对着他爸催促着。他弯下腰，从公文包里摸了半天，忸怩着不愿意拿出来。
儿子急忙说到：“爸，看你那样子，还扭捏啥啊，我妈怕是都等急了吧？”
他终于拿出了一个盒子，低着头说了一声：“老婆，辛苦了。”
她张明玉不想接，她想哭，但看着两人期盼的样子，还是接了过来。
儿子催促着说：“妈妈，快打开啊，让我看看，我爸能给你送个啥礼物，不过，我要告诉你。”儿子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爸。又一字一句的说：“就他的眼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说完就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有了一丝期待，于是就慢慢的拆开了包装盒。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眼泪了一个劲的往外涌，因为这个包装的样子太熟悉了，也太让人难过了。
儿子以为她太激动，急急忙忙的说：“妈，至于吗？至于吗？不就一个口红，看把你乐的，演的有点过了啊。”丈夫也站在一边傻乐，可她却能看出一丝不安。
她真想把这个口红砸在对面的那个男人脸上，可儿子在这儿，还是忍住了。于是就板着脸说：“儿子，别闹了，吃饭。”
可她刚一说完，儿子就有了脾气。站起来大声的说：“妈，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过分了，你不知道，我爸为了这个礼物纠结了好多天，就这还是我帮他选的呢，你说是不是，爸？”那个人点点头。
可她想对儿子说，那个人黑了心啊，儿子，那不是送我的，而是送给你后妈的。可这话，她这一刻却说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哭。
那个人急了，走过来，扶着他说：“玉儿，都是我不好，害你生气，咱不要了好吗？不要了。”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假惺惺的了。”
儿子真的生气了，拉着那个人的胳膊气愤的说：“爸，别管她，我就说你这是出力不讨好，你还不信，还说我妈用的口红太差了对身体不好。那你直接偷偷换一个新的就行了吗，还硬要放到今天，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丢了一只，又买一只，两只一千六百块，却换来一顿骂？走，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吃。”
丈夫起身去拉儿子，张明玉愣在那里，什么两只？难道自己拿的就是丢了的那一只吗？唉，这个死人，也不说一声，害自己白白担心，还花了这么多钱。
想到钱，她就有些心疼，可这怎么好说出口啊。门口的两人还在撕扯着，她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
张明玉傻傻的笑着，跑过去，抱住那个人，狠狠的亲了一口。门外想响起了一阵掌声，她有点害羞，儿子却还没有回过神，至于那个人愣愣的站着，似乎还在回味。
她低声说：“儿子，关上门，别让人家看笑话啊。”
儿子抱着她说：“妈，你是我妈吗？你太猛了，太猛了。”谁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有点害羞，今儿这是怎么啦。回过头，看见靠近街道橱窗的玻璃上一个美丽的女人在傻笑，边上站着一个乐坏了的儿子，还有一个愣住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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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冷榆
一个喜欢乱想的写字人，想用手中的笔圆一个儿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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