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是从一个名叫虎相的男孩开始的。虎相,恩,一个很奇特的名字,但他是真的叫虎相。姓虎名相。
和虎相相识于一个插画的贴吧,我要他为我的公众号画画,他欣然答应了。
有一天晚上他发消息问我:“土豆,我想和你聊聊。”
我说:“好的”
他说:“其实,我有过抑郁症,你信吗?”
我说:“我信。”
发过去后便觉得这两个字太轻浮。因为我不喜欢在我很认真地想要倾诉时,别人飘飘地说上一句:“我懂,我信”这种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想象着对方看着这两个字一脸苦笑没人理解自己的情景,我顿了顿,又打了几个字:“因为我也抑郁过,在我母亲离世后。”
关于抑郁,我早就想要说些什么了,在乔任梁离世之后想要说,在本兮离世后也想要说,但迟迟没有动笔,毕竟这是一个让人难过的话题,恩,这有关我生而为人,为数不多的岁月中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还有一个迟迟未动笔的原因是现在的我很好,提及曾经其实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那段岁月呢?那段独属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岁月,那些一个人熬过的时光,就这样无人知晓地在成长中销声匿迹,多少让人有些遗憾和不甘,所以我想说,作为一个经历过的人,因为感受过那种痛苦,也战胜过那种痛苦,我应该留下些什么。
抑郁是无形的,如同鬼魅一样悄然附身,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与你如影随形。现在想想,开应该是从初三开始的吧——妈妈生病之后。
那个时候面临中考,初三的班主任和我都不知道妈妈病得很严重,她曾给妈妈打过电话,说我在学校最近的情绪很低落,人看起来很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大,希望妈妈能够开导我一下。那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痛苦,没有觉得自己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该吃就吃,该笑就笑。
但是唯一不同是那一年我开始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叛逆,脾气暴躁到自我无法克制,像个混蛋一样四处发疯,在学校我和同学老师和睦友善,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回到家之后,我和照顾妈妈的姨姨吵架,无缘无故地训斥弟弟妹妹,语出不善地气妈妈,将靠近我的人一一刺伤。
他们说,我只是叛逆。其实不然,从那个时候抑郁已经开始了。
当生活中发生了一件重大变故,你却不觉悲伤,这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妈妈离生命结束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那段日子我异乎寻常的乖,把已经可以扎成马尾的头发剪得很短,妈妈的眼里闪着光对我说“好看”。
高一军训,我请了假,在家里陪着妈妈,陪着她一瓶一瓶输液,看着药物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她吃不下饭,我去给她买了婴儿吃的那种龙须面煮给她吃,可是那时候我做的饭是真的很难吃,她一点也吃不下。开学之后我每天中午飞奔回家给她讲高中发生的新鲜事,妈妈很喜欢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妈妈很喜欢听我讲学校里的事情,每天放学回家我就每天都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话想要说给她,日子就这这样一天天流逝,我的内心平静到可怕,我甚至已经开始想妈妈离开之后的生活了。我们给给妈妈过了生日不久,在中秋节这个举家团圆的节日妈妈永远的离开了。
我看着周围的人为妈妈葬礼忙上忙下,看着数不清的人对着妈妈的棺材嚎啕大哭,自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好像死去的是别人的妈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逼迫我哭,因为不哭就会被视为不孝,可我真的没有感到难过,该吃吃,该睡睡,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对于周围的人的安慰也觉得无动于衷,还得为了附和别人的心情假装难过一下,可是就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的头发长了,我去剪了,回来之后一群人指着说我在守孝期间剪头发不孝,我火了骂道:“你们这群封建迷信的老古董。”爸爸也火了,忘了我们争执了什么,反正这下我倒是因为生气哭了。
之后日子不肯停驻,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走,我以为一切慢慢会回到原本该去的地方,我会一直是那个骄傲的我,骄傲地不可一世。但是一切早就已经悄悄改变了。
送走了妈妈之后,在没有人的时候我一个人低沉的可怕,躲在黑暗里抱住自己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我跟妈妈懂得每一个细节,想来想去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妈妈,老和她吵架,她生病一定是我气的,拿着菜刀想过割腕,但终究还是活着的信念大于想死的勇气,我好恨自己的贪生怕死。
上学的时候,我很痛苦,我不想上学,总觉得是在和一群冷漠的人一起上学,我逃课去网吧,躲回到家里,可是无论在哪里总是逃不出内心的愧疚感。我又回到学校,我想要好好生活,我对老师同学假意微笑,极力地想要做一个正常人。
每当夜晚便是我自在的时候,在黑夜中我无需伪装,可以绷着脸,不用对任何人笑,也不用和任何人说话。我躲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刷剧,零点,一点,两点,看着无尽的黑夜退却迎来新的一天。
我对我爸说:“我抑郁了,你要是不管我的话,我可能会死”我爸也生气了,他可能是气我说出这种话:“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吧,去啊”
我就想既然连我爸都不在乎我,那我还在乎什么啊,活着呗,爱谁谁。”于是我脾气更暴躁了,近乎发狂的那种,逮谁敢跟谁吵架。只有一个例外,在姥姥姥爷面前我很乖,特别乖,说不清楚是赎罪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方向,我开始腐烂了。
有的时候我良心觉醒,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跑过去和那些吵架的人说对不起,却发现我喜欢的人依旧沉默,奶奶依旧是冷笑的面孔,朋友们也早已疏远。算了吧,没有人在乎我。那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迷恋上食物,每天晚上吃很多很多,拼命地吃,吃到撑的吃不下,催吐之后于继续吃,心里有个大洞,可是怎么吃也填不满。
那一年我胖了20斤。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不对的,我应该去改变,在经历了一个人的漫长暑假,家里的地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我躲在家里几乎两个星期没有出门。奶奶回家之后我们发生了一次很大争执,阴差阳错我借机搬出去住了。而这一年,我选择离开过去的圈子,选择了文科。
我觉得换一个环境或许我可以好一些。也确实如此,我是幸运的,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想我一定是遇到了天使。
羊,我这样叫她,在那段日子里她特别耐心地守护在我身边,上学的时候在一起,休假的时候我们也在一起,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朝朝暮暮。
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我重新有了梦想,因为她与我一起畅想未来,我们幻想将来一起去瑞典生活,租一间带有露台的小房子,一起做饭,一起生活,一起看每一个日出与日落。
每当我任何无厘头的想法她都会鼓励我去做并和我一起去实施,我们一起在我租的小房子里煮火锅,一起排排坐看韩剧,我给她讲我的故事,讲得泪流满面,她在一旁认真的听,听得泪流满面,我们抱在一起哭,一时间我所有的悲伤涌上心头,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把之前该流没流的眼泪全部都流出来了,那么多眼泪,好像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
这之后我好像会开心地笑了,也开始重新拥抱生活。后来羊离开了,我开始跑步,开始遇到新的朋友,我的生命里不再只是痛苦。否极泰来,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到现在我已经远离那段时光很久了。
张小娴的小说里曾经写道:“从前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有个名词叫做渡人者。渡人者可能是情人,朋友,或者是心理医生,渡人者陪那个人渡过了一声最灰暗的日子。”毫无疑问,羊便是我生命的渡人者,将我从河的这头渡到那头,顺利地继续走完人生接下来的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回首时我们之间隔着多少人世间的回不去,我都会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温暖了我的时光。
虎相和我一样幸运,他也遇到了自己的渡人者陪自己走出那段苦痛的岁月。虎相和我一样也是因为家庭的变故而抑郁,不同的是,他被确诊了,而我没有。对于我们的这段经历我们都十分之感谢生命中出现的那个渡人者,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最终摆脱了痛苦,拥有了继续人生的勇气与权力。
虎相对我说自己是那种依赖体质的人,如果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就可以变得无比强大。
我想我也是这样的人。但是经历过成长我明白,人在内心不够强大的时候是需要依靠外界的一些力量前行的,可是我们必需得拥有一个人走下去的力量与勇气。就像妈妈已经不在了,羊也不在陪在我身边,我不能再依赖某一个人,我终究得学着自己去长大。
这样想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挺强大的,因为我身后站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写这篇除了纪念那段于我和虎相最为苦难的时光,还有一个想要传达,就是希望身边的人对抑郁症这一病症有更多关注。
虎相在确诊前,他的父母为了让他振作起来不是带他去看医生,而是请的是算命的,而我压根就没人想说让我接受治疗,我们都不算是重度抑郁,也都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渡人者,陪我我们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但事实上我们跟乔任梁、本兮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曾与生死一线相隔。
我讲述的这些只是我的内心世界,在外人眼里或许我们与常人无异,甚至还很乐观,和乔任梁本兮一样,人们对他们的评价也大多都是乐观,积极向上,只是偶尔会表现出一些低落的情绪。
我只是想说人们对抑郁症的重视程度太不够了,或许很多人眼里这种病是很矫情的病,是没事闲的。就像我爸曾叫我去死,就像我跟他人诉说时,有的人会不耐烦地说:“别瞎想,你就是闲的来”。我应该庆幸自己还是比较贪生怕死的,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走向一个极端,但事实上这样一句话完全可能真的可能把一个徘徊在悬崖边上的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像虎相和我说: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很无知。
虎相对我说那些抑郁的人每天都可能会因为抑郁失去生命。我很难过,因为我深知那种疾病的苦痛,因为我无法帮助他们,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对这样一种心理疾病有一个更深入的认识,因为你我,以及我们身边的人都会因为生活中偶然发生事情受伤难过,这种疾病就像感冒一样,你我在生命的各个时期都有可能随时感染,或许有的人不治而愈,但是有的人却可能一病不起。
当下一次你的身边有一个人很难过很难过时,请给他一个拥抱吧,就这样陪在他身边,听他说,听他哭,什么也不用做,就耐心地就好好地陪着他就好,他会好的。
Ps:以为我会好好的,冷静地写下这篇文字,但是写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回忆过去果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写完后,我觉得我完成了内心的一种救赎。感谢苦难,现在的我一个人也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感谢一直陪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亲人,朋友,你们一直是我强大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