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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有一小子在河皋萧疏的柳树下垂钓,午日正圆,流水清泠,凉风温光,万影幢幢。小子放下钓竿,取一旁被风偷翻几页的《毛泽东诗集》细细看来。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若不知其人,仅读此句,似乎只感受到一股书生奋逐功名的志气,或会嘲讽其名利熏心,但当读到“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时,自有一股浩荡之气冲面,便知其求学求名之所向为大道。如一套新制的青白画卷,第一张以劲笔画下,一个屹立山尖携着纸伞时报的长衫青年。
钓竿抖动一阵,小子匆忙抓竿,诗集误落泥上。何不放生这小小鱼苗,又把诗集捡起再看。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他受了挫折、得了重病,更在此万物凋蔽之重阳。当理想与现实矛盾,谁还会说:“新陈代谢是宇宙间普遍的永远不可抗拒的规律。”与天相较人生短促如一瞬,自当珍惜、进取。
先饮一杯黄花酒,第二杯待胜利后。
小子轻轻拍去纸上红泥,再甩竿,看下一页已被撕去,想到小时淘气,已把它折作小船放入河中流走,望向河流极远处,那有几只白鹭。
村妇的孙女拦住了小船,村妇小心展开,“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她新学了些字,但最熟的还是“毛泽东”。祖逖中流击楫清复中原,同学少年团团星火燎原。可谁会知烈火之后只余残烬?残烬之下的新根、旧根,春风无私,它们都会破土而出…是否做一黯淡火石,敲个粉身碎骨,烧他个千千万万次,让万山红遍,让层林尽染?
小子合书起竿,竿线却被扯向深处,小子急切收回不得,一放松,那大鱼带群小鱼已自悠闲游走,鱼线围了礁石一圈又一圈。小子怒将杆丢一边,又开书看。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那个礁石可算是大鱼的井冈山了。他和他们若是因为层层敌人而畏惧、逃避,纵是五岳合为一体也是轻似鸿毛,敌人一口气就吹上九天飘。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羊肠般的娄山关,敌人据险坚守如铁,于此境界,唯有吞钩绕石、破釜沉舟,以全力大步向前踏平一切。想古今千年,炎黄、秦汉、唐宋,皆是行过迷茫如沉海般的苍山,见过无数次如鲜血般的夕阳。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天险腊子口,截雁六盘山。二万里走来,觉世间已无艰险,济济魂灵,烨烨血旗,此时化作长缨,片刻休息,又将北上万里。为何如此匆匆?或许是因他已不穿长衫,改穿粗布马褂了。
小子且看河水粼粼,太阳向西动了又动,干脆躺在草丛里,不愿再读,柳枝旖旎,二枝一日合似是人眼。
河边沉寂许久,不知谁人念: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小子听见阵阵朗声,睁眼便见后来人,他翻身爬起,这老人笑颜和声,问:“小娃娃,你在念毛泽东的诗吗?”
小子点点头,把诗集递给他,他翻了又翻,念:“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接着翻,时而啧啧,时而叹气。小子抢过书来,斜眼嘟着嘴瞟他说:“你比他写得好吗?”
他哈哈笑一声,也嘟着嘴说:“爷爷我是个老农民,写不出来喽,你这个小农民,早晚写得比他好。”
小子受了夸,正眼看他问:“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啊?”
他摇摇头说:“我看的书少了。”
小子炫耀说:“我看了《荷马史诗》、《简爱》、《百年孤独》…还有很多…”
“是读得挺多的,我读了《论语》呀,《庄子》呀,还有《史记》,对了还有《西游记》么和《红楼梦》。”
他俯下身子,“我给你拿一本…多看看…”,随着余音,他安然转身,身体却渐渐从柳缝间流失尽。
小子惊醒,久坐于草上,已是傍晚。他看山尽处,那烂漫红霞正陪伴着流水一同远去。
小子感慨此事,述于我听,我亦感叹而仿作一首《泌园春》:
颢颢东方,烟绕金楼,万事昨宵。
看青云澹澹,喁喁省市,四军秩秩,沃沃韶苗。
遒说青山,岿评橘子,出世横空灼热消。
微微雨,润明潭岸草,尽洗萧萧。
心旗回井冈飘,滃然雾春风两剑招。
忆长征二万,血颜千面,红军北上,归者寥寥。
更笑文汶,怜陈哀李,马列昭昭一卷条。
中国道,道人民今古,长夜明朝。